在汉城由胡嫈领导举办的所谓三方会谈,实际上就是一种瓜分朝鲜政治蛋糕的分食大会,三方势力在到会之前无不在想,作为这次汉城会议的召集者,胡嫈亦或者其背后代表的大明,想要的是什么?
朝鲜的精明党弹冠相庆,因为他们知道。
义军一样高兴,因为他们组织的起义军,那群饥寒交迫的朝鲜百姓早就厌恶透了无休止的征伐杀戮,如果能够通过不动武的方式恢复以往安定的民生,即使多交一点税,多饿一顿肚子,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新豪强和卫国党可就不那么开心了。
在这个节骨眼,大明召开所谓的三方会谈,旨在调停朝鲜动乱的动机本身就存疑,更何况,大家已经隐约察觉到,似乎朝鲜动乱的这些年里,到处都有大明的影子。
卫国党在纳闷。
地方上那群蛮夷是从哪里突然获得如此精良的制式兵器和甲胄的?又是如何突然纠结在一起,搞武力强夺朝鲜地方政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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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豪强阶级也在纳闷。
大明向他们兜售军备,扶持他们迅速壮大,默许甚至放纵他们一步步扩张势力的目的是什么?
义军更纳闷了。
他们的目的是打击地方上县乡层面的地主,释放更多的土地来糊口,这种举措已经遭受到了卫国党为首的朝鲜中枢军镇压,在这一点上,他们跟新豪强算是天然的盟友关系,又为什么要攻击新豪强的势力,甚至宁愿不顾卫国党的镇压,都要跟新豪强拼个你死我活?
新豪强打卫国党,卫国党打义军,义军打新豪强。
会议开始,三方还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说出各自心中的疑点,倒是胡嫈先开了口。
这位受朱允炆委托担任此番朝鲜战乱调停的全权特使第一句话,就先是质问了契丹、女真、蒙古三族组成的新豪强首领。
“你们的兵器装甲是哪里来的?”
胡嫈面如寒霜,语气森然,连为自己添茶的时候,这眼神都充满杀气的盯紧坐在自己对面的乌格楞:“朝鲜王室多次向本官说及此事,本官也看到了被缴获的尔等兵器,竟然是我大明几年前所用的制式装备,辽阳大营三年前换装,大量的兵戈铠甲失窃,至今没有找到源头。
而现在,竟然在你们的私人武装身上穿着,谁卖给你们的,你知不知道,依大明律,私下买卖我大明兵甲是死罪。”
面对胡嫈的质问,乌格楞听的傻眼,这不是你们明人在地方道府的顾问向我们兜售的吗。
虽然气急很想说出来,但话到嘴边乌格楞吓住了。
私自买卖,也就是说,买也是犯了死罪。
“不是,是我们自己造的。”
乌格楞不得不编了一个谎话来作为借口:“我们也有铁匠,甲胄兵器并不算什么。”
得到这个答复的胡嫈脸色瞬间转晴,方才的冷肃之势转眼跑了一个一干二净,甚至有些惫懒的靠进椅背之中。
“你们三方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打成今日这幅样子,有冤有仇,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不要使生灵涂炭。”
说完,胡嫈将目光投向义军的代表,当年的大明武官陆映扬。
后者明悟,第一个开口,抢先把所有的矛头对向卫国党和乌格楞。
“官府横征暴敛,地方鱼肉乡里,百姓民不聊生,不得不反。”
乌格楞直接拍了桌子:“你造反我也是造反,咱俩都是造反,你他娘打我干什么!”
“你他娘抢土地。”
陆映扬回嘴就喷:“谁抢我们的土地,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他娘打谁。”
“我们不抢粮食吃什么,你不吃粮食吃屎吗。”
俩人吹胡子瞪眼,火气都大的不得了,要不是周围一圈大明军人看着,当场就能打起来。
倒是卫国党的代表,一个瘦弱的小文人被他俩人的气势吓到面色苍白,啥话都忘了说。
“金堂官,你们呢。”
胡嫈看着这位瘦弱的文人,问了一句废话。
“地方割据、乱民造反,我们出兵镇压平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金文哉苦笑不得,这种问题还用的着问?
“哦。”
胡嫈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看向乌格楞:“刚才陆将军说他们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不造反,你又为什么要起事搞割据呢?”
几部义军并举陆映扬为首,号‘代天伐罪大将军’,故胡嫈唤陆映扬为将军。
当然,在金玟哉嘴里,称其为叛党。
“因为不公。”
乌格楞瓮声瓮气的说道:“当年我们各部虽是逃遁入的朝鲜,但一直都老实本分,埋头垦荒,但他们担心俺们聚众不轨,强行将我们打散安置,收缴我们各部的铁器农具,还不允许我们入城谋差,除了给地主打杂工、当农奴之外,什么都不准我们做,没办法,我们也得反。”
这话算是说到了胡嫈的心坎上,当即就看向金玟哉:“听见了吧,你们是有责任的,本官身为朝鲜全权顾问,朝鲜闹成今天这幅样子,本官也有责任。
你们怎么可以大搞民族歧视、大搞横征暴敛这种事呢,你也算是通读历史的儒才,这官逼民反的道理不应该不懂啊。”
这话说的金玟哉差点恶心到吐血。
民族歧视?在安置契丹等异族的政策上,朝鲜难道不是跟你们大明学的吗?
横征暴敛?当年不是你们说要尊儒贬佛,抬高士林地位,重用文人门阀吗?
所有的国策都是你们明朝两代皇帝为朝鲜制定的,现在搞得天下大乱,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们百般指责,所有脏水全泼到我们头上,忒不是个东西了吧。
“行了,推卸责任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本官代表大明召集你们来,也不是跟你们在这里扯皮的。”
胡嫈一挥手,倒是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朝鲜要停战,朝鲜也必须停战,停战的条件你们都说说吧。”
第一个接话的还是陆映扬。
“我们之前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没人想打仗,也没人会打仗,我们只想要土地,要生存。”
这话说的金玟哉和乌格楞都看向陆映扬。
不会打仗?
我们都快怀疑你是大明的将军了。
而且你这要求也太空泛了,要土地,要多少才够?
“你呢?”
胡嫈又看向乌格楞,后者也学着陆映扬的态度说道:“我们一样,我们要求有属于自己民族生存的环境。”
“一概不能接受!”
金玟哉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拍案而起看向胡嫈:“使尊,敢问在你们大明,有没有国中之国,有没有出现百姓跑到南京,伸手问贵国皇帝要自治权,有没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道理!”
这种点名道姓的诘责让胡嫈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看来金堂官没想谈,那就不谈了,你们打吧。”
说掀桌子就掀桌子,胡嫈起身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胡嫈一离开,陆映扬就看向乌格楞:“退出原州府,不然死。”
“去你娘的,原州是老子打下来的,你们敢来犯,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两人针锋相对的顶牛,商讨着一座城池的归属权,全然没有顾忌金玟哉的存在。
“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金玟哉气的浑身直哆嗦:“叛党乱贼,本堂势必将你们全部诛杀。”
调停不欢而散,战火重燃。
而已经带兵抵进汉城的平安全程冷眼观瞧,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明军的默许和放纵给了陆映扬指挥起义军扩大战乱区的机会,战火很快蔓延到整个江原道,乌格楞的嘴硬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族民数量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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