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春意来的略迟些,然狐台位于衡山山脚的谷地之内,几场春雨下来,越冬的春草已纷纷冒了头,远望去茸茸一片。
积雨从山涧中灌流而下,顺了凹凸不平的山壁冲刷,推动着山壁旁的水车,转动不息。
细小的水珠蒙蒙悬在空中,在木屋旁折出一道蜿蜒的彩虹。
雨水充润,青苔爬满了结藤门下的那只木鸢,苍绿郁然,生气蓬勃。
草叶动了动,一头红狐从远处的山道窜入藤门,一身艳丽的毛皮迎着暖风扬起,仿佛跳动的火苗。
山道的另一头,两人缓缓步下蜿蜒的青石阶,一路交谈,并未注意到溜进来的火狐。
风送来几句低语:
“相里荼自言此行入楚,望三墨重合为一,以沉之见,其中几分为实?”这是剧连的声音。
“……连在秦五载,应知相里荼为人。”医沉未答。
他昨日薄暮才回到狐台,因一路上早有接应,所乘俱是快船,算算行程已是不能再快,但距收到传书之日算来,已是耽搁了不少时日。花了半夜时间整理医缓留下的遗物,草草歇下不久,天色刚翻出鱼白,剧连便来拜访,邀他一道去寻相里荼,再次探问秦墨此来的目的。
“相里荼为人木讷少言,不喜言语。”剧连为难地摇头,自顾自说下去,说来他过去还指点过相里荼剑术,于他算是有半师之分,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摸不准相里荼来此的目的。
那少年人向来沉默寡言,如今年岁长了。愈加令人捉摸不透。
而自从年前他和相夫陵离开秦地,他和越之於多年的交情算是一刀两断,秦墨此来,怎么看都不会仅仅是相里荼说的那么简单。
呵,墨家三分已久,想重新合而为一,本就是痴人说梦。
毁坏了的东西。除非推倒了重来。否则不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恢复如初。
虽然相里荼此行乃是孤身一人来到狐台,示意并无二心。但他实在太过寡言,那一副阴暗沉默的样子,总令人觉得他正盘算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主意。
“谈过便知。”医沉面无表情,在见到相里荼之前。他不会轻易下定论。
剧连笑了笑,自己的确太过沉不住气。与秦墨剑拔弩张已是多年,听闻如今秦一合天下,仍是用起了法家的那一套,秦墨早已失势。相里荼这个时候前来,或许真是示好,也未必。
侧头看看医沉神情肃然。浑不似往日淡泊,蹙了蹙眉。“沉此番心绪起伏,忧心于阿忧耶?”
“……阿忧有疾未愈。”医沉敛眸,将解忧一人丢在了九嶷,不知她是否生气?
这些年来与她极少分开超过半日的时间,如今骤然一别,这几日竟是食不甘味。
“阿忧病势何如?”剧连心揪了一揪,他对解忧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秦地,她那一匕下去,伤势颇重,也不知这些年是否痊愈?
“无过小疾……”医沉担忧地攥了攥拳,手隐在袖内,言不由衷,“计于今已逾四日,阿忧与剑姬当启程往洞庭。”
剧连不疑有他,松口气,“无事便好。前日观之,七叶已有女儿之态,经年未见吾妹,恐已成窈窕少女。”
当年洞庭之畔的一介幼女,风骨尚能使人如此惊艳,如今的解忧只怕更是仙姿卓荦,清雅绝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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