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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来人的身份并不可疑后,解忧将黄遥也请下车,劝他随自己一道渡船离去。
黄遥心绪很差,想了一想无甚不可,便应下了,奎伯则准备驾车返回庞城。
解忧已上了小船,见奎伯在暮色中调转车架,忍不住唤住他:“奎伯,不归可乎?”
她情绪已经渐渐平稳下来,已经能够思路清晰地衡量起利害得失。
她知道,奎伯这样回去,乃是一人担了三人的罪责,难免不引起景玄的怒气……虽然景玄待奎伯素来敬如亲长,可他终究不是啊,奎伯这样回去,会不会……受到牵连?
“医女不必担忧。”奎伯沙哑的声音随着“哑哑”的车马声,愈来愈远,“医女救仆两番,今以性命报之,仍过轻矣!”
解忧待他的恩情太重,他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实在报不起!只能为她做一些事情是一些。
解忧听见这话时,船已荡出了很远,无法再返回岸上追回奎伯。
黄遥目送车马被夜色吞没,回头宽慰解忧,“奎伯尝欲报医女之恩,今求仁得仁,医女勿复伤悲。”
解忧愀然,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不承情也不成了,只得坐回船头,望着映在湖水中的星辰出神。
“医忧欲往何处?”斥候将船撑到湖心,停了下来,询问解忧的意思。
解忧一怔,这青草湖北通洞庭,南连湘水,她与医沉本来的约定是在洞庭再见,可南下湘水,她可顺流行至无假关,随着那里的墨者一道返回狐台,而且方才黄遥不是说,他有一件与无假关相关的事情要说么?
她有些犹豫。
去洞庭,便意味着她提前开始隐居的生活,只需等着医沉便是;若去了无假关。只怕这些麻烦的事情再没有头了。
黄遥只正襟坐于舟中,远目看向远处水天相接的尽头,等着解忧的决定。
“南行,入湘水。”
少女平静的声音在水面上漾开层层涟漪。
作出这个决定后。解忧懒懒靠在船舷旁,伸出小手将水中的星光搅得碎去,再不说话。
黄遥看着她稚气的举动,暗暗摇头,仰头看着满天完整的星辰。头一次生出的无力感溢满胸中。
他活了近六十年,幼时便熟读兵家典籍,为孙武子的兵书写下闻名一时的注,亦阐明了自己在兵道上的非凡看法,甚至有人私下将他比为昭阳、吴起一类的名将,认为他堪为令尹。
可他在三十余岁上前往楚国兰陵追随迟暮的荀卿学习儒家经典和帝王之术,深深为儒家的道义之说折服,渐渐改去年少时的锐气。
过去的数十余年中,他从来没有一条谋算落空,亦没有一人会怀疑他黄公对于景氏、对于楚国的忠心。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背叛了故主,甚至还“拐”走了夫人,这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黄遥倚着船舷,疲惫地闭上眼,是啊,一切都不同了。
江山帝王术,本是孟子口中顺其自然的王道,如今却变了味道,以严苛的律法和血来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一切的确都不同了。
他自己就像一个古老的陶碗。一枚磨损的骨针,已经跌破了,损坏了,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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