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善如流,虚心纳谏,爱惜民力,体恤百姓的好皇帝,是很难做出什么大功绩,就像是汉文帝和汉景帝,被绊手绊脚,哪怕有堆积如山的钱财粮食,也没法断然反击匈奴,洗雪耻辱,要想做大事,就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柴荣要求,征调百万民夫,在半年之内,修好入蜀道路。他要在一年之内,替花妃娘娘,建好一座和巴蜀王宫一模一样的宫殿!
“陛下简直是疯了!”
内阁诸公都是这样的看法,蜀道难行,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要修蜀道,就要开山填沟,用三五年的时间,修通蜀道,已经很勉强了,居然要半年修完,岂不是和当初隋炀帝修大运河一样了!
“如果强征民夫,大兴土木,蜀道没有修通,怕是就要逼着百姓造反了!”王溥缓缓道:“这个旨意我不能草拟!”
柴荣虽然废了政事堂,改行内阁制,当内阁诸公也是有分工的。
王溥带着薛居正和陈乔负责起草圣旨,而魏仁浦则是负责审核,至于范质,以吏部尚书,加同平章事,负责协调六部,推行落实政务。
总体来说,这些内阁诸公的权柄,比原来是小了许多,但是因为分工明确,比起明代的内阁,还是要强很多。
尤其是内阁之中,还有两位挂着尚书衔的大学士,一个是范质,一个是卢多逊,他们分别执掌军务和财政,话语权极重。
范质道:“巴蜀刚刚归附,人心不稳,如果这时候修蜀道,难免会激起民变,王相公拒绝起草圣旨是对的。户部那边以为呢?”
卢多逊把两手一摊,“诸位,这些年天天开战,户部早就债台高筑,追着屁股要利息的人一大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们全都这么说,老魏翻了翻白眼,“既然如此,我这边也不能通过……陛下有怒气,咱们一起扛着,大不了回家抱孙子去!”
内阁诸公,全都反对,唯独坐在末位的兵部尚书赵普微微摇头,他并不在内阁之列,这次是列席而已。
他叹了口气,“我看就算咱们都反对,也未必管用!”
魏仁浦听到了这话,他眉头一皱,赵普还是个小字辈,算不了什么,问题赵普背后是叶华,莫非那小子得到了什么风声?
老魏向来耳聪目明,许多人都觉得因为符皇后的事情,天子和叶华之间,或许有些隔阂,这不,有一段时间,叶华都不上朝了。
就连韩通凯旋而归,叶华都没有露面,怕是失宠了吧!
老魏心里却十分清楚,叶华好几次跟天子在潜邸彻夜长谈,真是一起喝酒,朝局发展到今天,就跟那小子有很大的关系,他们君臣密谋什么,外人怕是无从得知……老魏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装糊涂,别当出头鸟。
一群人求见天子,柴荣打着哈气,一脸的倦怠。
“诸位爱卿,朕交办的事情如何了?”柴荣说话的时候,斜靠在龙椅上,懒洋洋的,毫无形象可言,与往日的正襟危坐,全然不同,大殿之中的气氛,也和往日有很大的差别……王溥仗着胆子道:“启奏陛下,当下预算困哪,强征民夫,修筑道路,怕是会引起民怨,老臣以为,是否可以暂缓……“
“不行!”
柴荣勃然大怒!
“朕自登基以来,南征北战,如今天下太平,四方俯首。朕恩泽遍及天下,广纳妃嫔,昭示朝廷仁德。修蜀道,建宫殿,是朕给花妃的承诺,也是让巴蜀百姓沐浴皇恩,此事不容拖延!”
好强悍的逻辑,好诡异的理由!
诸臣明知道不对劲,却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或者说,根本不敢反驳!
柴荣站起身,怒冲冲道:“你们是不是都反对修路?”
群臣默默低下了头,毕竟不是真正的宰相,他们不敢和天子争执,但是沉默的力量同样强大,就是不同意柴荣的作法。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休养生息,藏富于民……”接替赵上交的御史中丞韩熙载素来耿直,他豁出去进言。
“什么?”柴荣圆睁怒目,“不过是修一条路,就会修得大周山穷水尽,百姓造反?简直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语!美其名曰为民请命,实则小题大做,扰乱朝局!”
听到皇帝如此说,韩熙载唯有躬身施礼,“陛下,老臣之心,天日可鉴,若陛下怀疑老臣,请陛下罢免了老臣,放老臣回家种田!”
说着,韩熙载摘下乌纱,跪在地上,紧随其后,王溥也跪了下来,另外薛居正早就有心回家,他也请辞。
面对三位大臣近乎逼宫似的表态,柴荣眉头紧皱,双目不断在人群中逡巡,难掩失望……这帮人只看到了民生,却没有想到长远。
修筑巴蜀道路,大军就可以南下大理。
在几年前,柴荣曾经试图从安南攻击大理,但是因为道路遥远,补给不足,只能作罢,如今拿下了巴蜀,再去攻击大理,是顺理成章。
而且拿下了大理,就能反过头,牵制吐蕃人。
牵制了吐蕃,就能挥军西进,灭了党项,从而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西域渐渐脱离中原掌握,已经有一百余年,此时不西进,难道让残存的西域汉人,彻底绝望等死吗?
这是大格局,大谋划,奈何却没法跟普通人说,就算是朝廷诸公,又有多少能在乎西域的得失。
他们永远想的都是自己,好官我自为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指望他们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那是痴心妄想。
而且就算把这帮人换了,再换一批新的官员,也都是一路货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