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黑得早,炖肉的火堆熄灭,谷中仙站起身,平淡地说:“你们离不开郧阳府,我也不能。我的一生都被栓在天机船上,终于快要结束,过了七月十五,死亡就是我的解脱,而你们还得求生。”
“我应该怎么做?”胡桂扬持续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了,“怎么才能救小草?她与整件事无关,是我将她带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并且是故事里的独一无二的主人公。”谷中仙的笑容在夜色里模糊不清,“所以不是你应该怎么做,是小草应该怎么做。胡桂扬,咱们都有一些独特的经历,但是仅此而已,谁也做不到主导一切,就连僬侥人也不能,他们依赖凡人的力量,一心只想乘船飞升,无意帮助任何人,那是一群无情无义的家伙,视凡人如草芥。”
“既然什么也做不了,你留我们干嘛?”
谷中仙摇头,“你忘了,不是我留你们,是你们,是何三尘把我带来。至于我,就是想稍稍搅一下浑水,看着鱼儿四蹿。”
与僬侥人接触久了,谷中仙也将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神仙”,十分享受“搅浑水”的感觉,何百万则教给他方法。
他吃饱了,也说够了,迈步走向最近的一间屋子,“在这里顶多能住两个晚上,何三尘就得回到丹穴里去。”
小草一直没回来,熄灭的火堆边只剩下两个人。
“我以为在帮助小草,没想到还是将她害了。”胡桂扬深感愧疚。
“嗯。”
“在通州,如果我坚持的话,小草就不会跟来。在郧阳府,如果我早点离开,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即使进入天机船,我也有机会不让小草触碰红球。”胡桂扬自责道。
“无论何时,你都不知道前方有危险,因为没人告诉你全部信息,人人都只抛出对自己有利的只言片语,谷中仙尤其如此。对他的话不可太相信。”
“在谷中仙的故事里,咱们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胡飘扬苦笑道。
何三姐儿站起身,“这正是我一生都在努力避免的事情。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何三姐儿走向另一间屋子,她在白天曾经收拾过一下。
剩下胡桂扬一个人,看着灰烬里闪现的最后几点火星,他也站起身,望向漆黑的密林,“老家伙深得何百万真传,但他说得对——我的故事又是什么?”
胡桂扬嘀咕几句,转身走到屋子门口,举手想要敲门,转而改为推门。
何三姐儿就站在门口。
“我想……”
“嘘。”何三姐儿什么也不想听。
胡桂扬握住她的一只手,拽出木屋,凭着模糊的记忆,一路来到小溪边。
溪水潺潺,正如他随波逐流的心绪,松涛阵阵,仿佛她波涛暗涌的情欲。
两人拥吻在一起,良久方才分开。
“这是咱们的选择,还是金丹的影响?”胡桂扬忍不住问道。
“珍惜此时此刻。”何三姐儿用谷中仙的话当作回答。
胡桂扬恨不得将此时此刻停止,天边永远不要透亮,溪水永远不要流逝。
两人踩进了溪水里,盛夏的夜里,溪水凉得恰到好处,谁也不想出去……
胡桂扬将湿透的衣服洗了一遍,挂在附近的树枝上,光溜溜地站在岸边,以夜色为衣,一点不觉得害羞,盯着微微发光的流水,他说:“有句诗‘抽刀断水水更流’,我真想试试,可惜没有带刀。”
何三姐儿在下游水深一点的地方沐浴,“想也能想明白,还用试吗?”
“要试,我希望知道诗人在写这句废话时究竟在想什么。”
“你可……不准转身。”
“什么也看不到。”
“我能看到你转身,你就能看到我。”
胡桂扬转回身,张开双臂,让微风吹遍肌肤,“这句诗是谁写的,李白吗?”
“对。”
“我想象中李白那样的诗人只会带剑,图画里那种长长的剑,不会带刀,他为什么不写‘抽剑断水’?”
“平仄不对。”
“为了平仄就可以瞎写?”
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面抱过来,何三姐儿也将衣服晾在树枝上,用脸颊摩挲他的后背,轻声道:“诗人就是诗人,有他们的规矩。”
“咱们的规矩是什么?”
“少说话,尤其不要问为什么。”
胡桂扬握住胸前的两只手,微风带来凉意,身体却是暖的,“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嗯。”
“这才第二次,咱们的脸皮就这么厚了?”
何三姐儿似乎有些气恼,胡桂扬迅速转身,将她揽在怀中,“别说话,别问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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