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的锥心之痛,不曾亲自遇到,不可能真正的理解。
刘宣曾遇到过,那种无助,那种彷徨,甚至能令人崩溃。他很清楚这样的仇恨难以放下,但目前的情况不同,曹其和曹禾虽然有罪,却不是罪魁祸首。
再者,曹璋已经死了,而且曹禾和曹其的确立功了。
真正的凶手,是草原上的襜褴人。
要报复,也是找襜褴人。
曹其和曹禾,都是无足轻重的人,他们不该承担曹家的罪孽。
刘宣没有打断百姓,继续让曹禾和曹其跪着。
近两刻钟的时间,山坡上都是哭声一片,无数的百姓痛哭流涕,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不断指责着曹禾和曹其,更诅咒两人。
山上的情况,一团乱麻。
刘宣清楚堵不如疏,强行打断百姓,终究难以化解。
等百姓冷静了,再来劝说,才能开始疏导。
渐渐的,声音平息了下来。百姓红着眼,但看向曹其和曹禾时,仍有愤怒和仇视。
刘宣朗声道:“安静,听本官说。”
他一开口,百姓都停止指责了。
刘宣继续道:“本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乡亲们还执意杀曹禾和曹其,本官也无话可说。”
百姓闻言,没有插嘴。
在百姓的眼中,刘宣有很重的分量。
刘宣尽量让声音洪亮,说道:“曹禾和曹其是曹璋的下人,他们协助曹璋,的确是有罪在身的,这是讨论两人事情的前提。”
“但本官要说,他们不该承受这么多的指责。”
“很多人心中会有疑惑,为什么刘宣这小子老是为他们开脱呢?”
“本官的理由有三。”
“第一,曹禾和曹其身不由己。他们是曹家的人,是曹璋的奴隶,生是曹璋的人,死是曹璋的鬼。”
“曹璋安排了事情,他们难道能抗拒曹璋吗?”
“作为曹家的人,肯定不可能。”
“尤其两人知晓曹璋的秘密,却拒绝执行曹璋的命令,这是找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曹禾和曹其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们没有选择。”
刘宣语气尽量的平静,尽量的不添油加醋:“换一个位置来思考,曹其和曹璋的身份不如你们,他们是奴隶出身,没有自由,也是可怜人。”
这番话说完,有的百姓心有触动。
然而大多数的百姓,心中仇恨并未化解,眼中仍是恨意浓郁。
刘宣的话,无法消解他们的怒火。
即使刘宣说换一个位置思考,但百姓心有仇恨,根本听不进去。
刘宣没指望一个理由,就让百姓放下。
家破人亡的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轻易放下。
刘宣停顿了片刻,等百姓稍稍的消化了刚才的话,又继续说道:“第二,他们只是协助曹璋的人,不是主事人。”
“该死的人是曹璋,勾结襜褴人的也是曹璋。”
“这一切,是曹璋所为。”
“不论是曹其,亦或是曹禾,都只是执行的人。”
“他们有罪,但不能和曹璋一样对待。”
“曹家勾结襜褴人,导致高柳县被攻破,无数人惨死。这一切,是曹家所为,是曹璋造成的。曹家是曹家,曹禾是曹禾,曹其是曹其,不能混为一谈。”
“本官希望,大家对他们多一点宽容。”
说到这里,刘宣脸上神情有些无奈,让百姓放下仇恨并不容易。
甚至吃力不讨好。
但这件事他必须要做,他答应了曹其和曹禾,要为他们脱罪。
刘宣继续说道:“本官是一个旁观者,让受伤的人多一点宽容,很不妥当。但消解仇恨的手段,从来不是报仇。”
“报仇,只能是怨上加恨,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唯有放下,方得解脱。”
刘宣道:“不管怎么说,曹其和曹禾是自己人,是高柳城的人。他们犯了错,难道要一棍子打死吗?”
“杀了他们,他们的子嗣和儿孙,又该怎么办呢?”
“曹其正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他来赡养。如果曹其死了,他的妻儿父母谁来赡养和?然后他被逼死了,他的儿孙能放弃杀父之仇吗?”
“同样的事情搁在曹禾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他已经垂垂老矣,是行将朽木的人,却被人必死。他死了,他的儿孙能放下仇恨吗?”
“冤冤相报,终无消解之日。”
刘宣神色诚恳,拱手道:“恳请大家,多一点宽容和包容。”
一席话说完,百姓脸上多了沉思。
令他们动容的,不是曹禾和曹其并非真正的凶手,是因为刘宣提到了曹禾和曹其的家人。
家人,是触动百姓的关键。
百姓失去了亲人,知晓这样的痛苦。
如今他们要作为刽子手,要杀死曹其和曹禾,令曹其和曹禾的家人失去亲人,百姓也于心不忍。
对襜褴人,百姓不会有不忍。
曹禾和曹其终究不同,两人毕竟高柳县的人。
百姓脸上,多了柔和,少了暴戾。刘宣见一个个百姓脸上的神情稍稍的舒缓,长长的舒了口气。只要百姓的情绪有了缓解,接下来再劝说,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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