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这一次重新报考了殿试,令得自己有理由再次来到临安——但是只参加初试,却又一次寻了借口不参加今年的复试,只在殿外作答,既引了人注目,赚了名声,又能防得被圣命派去别处——是这样么?”
“不错,这计划原本——该是很完美的。”宋然却反而垂了头。
“现在不完美么?”
“于我,也许算完美吧……”宋然轻叹了一声,停歇良久,方开口再道:“直到这次接阿客回来的路上,他才告诉我,无论是起初两试夺魁故意用我的名字,还是后来劝我给京中朋友回信,都是因为——他私心里一直希望我能去朝中为官。只有这样,黑竹执录的位置才能轮到他。这么多年——十年,甚至更久,我竟始终没有发现阿客心里怀着这么隐默的执念。本来他天赋远胜于我,他若真要与我争夺,其实轻而易举——可最后他做的一切还是成就了我。我知道,他一直是不想叫我为难——若非他现在失了明,执录之位于他已再无可能,他也不会对我说出来。我想象不得,那一时,他心里有多难过。”
夏琰默默不语。那个在他看来冲动、自私,甚至竟会不自量力到前去刺杀朱雀的宋客,在宋然的口中却是另一个模样,以至于他哑然失语,无从评论,也无从安慰。
宋然继续道:“其实,就算没有阿客这番话,我也知道我们宋家早已付出太多代价了。也就是在我于家中终于等来‘绍兴六士’称号的那天,我也同时听闻了……听闻了阿矞的死讯。”
他神色越发黯然。“回想起来,我来参加殿试的前后,阿矞也一直在临安;而他——即使不知道我何时来的,在殿试之后,也应该听到了我的名字。但我们从未试图联络过,因为我们都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们在这个临安城里,是一面都没有见。直到殿试后我回了家里,黑竹‘双玉之征’后,阿矞也回过一趟陈州——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阿客说他是死在幻生界的蛊毒之下——此说我相信。以他一贯飞剑惊鸿的身手,如果对方不是用毒,怎么可能伤得了他性命?所以——这一次,千杉说要应‘金牌令’前去集合,前去对付关非故,家父、阿客和我,都没有反对。”
“三公子的事……的确至为不幸。”夏琰道,“然兄不必多想,凤鸣这一次计划周详,势在必得,定能为阿矞报仇。”
宋然点点头。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宋然忽道:“我也能问君黎公子一事吧?”
“什么事?”
“近日江湖风传公子身世,说你其实是夏家庄昔年送去修道的长子,不知——这个说法究竟是真是假?”
“然兄觉得是真是假?”
“依我想来,君黎公子若真是夏家长子,当此夏家庄飘摇无定之际,当然要回到庄内,担起庄主之责——但你却没有;可是,公子也易姓为夏,又放言护定了夏家庄。如此看来,公子多多少少,总是与夏家有些渊源了。”
夏琰笑:“江湖传闻,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似然兄这般解读,就很足够了。”
宋然摇头笑道:“我倒是不为打听公子的私事,只是想着——若公子当真是传闻中的夏家长子,那么公子与我一样,也有两个弟弟,我们倒是有些相似之处——听我说起那些事情来,想必也能有几分同心同理之感。”
我是有两个弟弟。夏琰心中道。比你幸运的是,他们现在都还好好的;而比你不幸的是,我甚至不曾与他们如兄弟般相处过。
“便是不为此,我也早觉与然兄相见恨晚了。”他却转语言它,“只可惜,然兄的身份见不得光,到了城里只怕便要分道扬镳,不能坐下来再饮一杯。”
“对面坐饮,上午早已饮过了。”宋然摆了摆手中折扇笑道,“我们不妨此间先将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将来见面——就要看君黎公子肯不肯屈尊,多到太学里走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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