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程方愈见状右手一带,让过了石志坚左匕,但另一手依旧捏住不放,硬是拧着石志坚手中匕首逼得他一个鹞子翻身,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甩向了欧阳信。吴天童心中明白,方才若是自己那飞箭铁镖出了手,只怕这厮也定会用相同伎俩,将石志坚来挡。
他知道石志坚是因右手之中的是“彻骨”才不肯松手,生生落了被动,想要出声提醒,却又怕露了痕迹。此际也便只有自己一人还在暗处——欧阳信身法灵活,稍一趋避,便已让开石志坚的身体,换一式“双山回头”抹向程方愈双颧,可无论他自何处而来,程方愈总能将石志坚牵动挡在其中,虽则后者落地之后左匕掣动,亦一连向程方愈刺出数记,可程方愈手上动作也是奇快,一只手挑、抹、弹、转,化解得闲适有余。
不对,完全不对。吴天童心念转动。眼前的这个程方愈当然是擒拿手中之高手,可是其出手、反应、内力,都与三人所预想的完全不同,甚至——除那惊人的指力之外,他步法出众、用招诡异——是他在人前时故意隐藏了实力?还是今日的一切,他都早已有备?无论是哪一种,只怕今日之事都并不简单,自己三人——即使联手——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石志坚此时已知自己若再不肯松开了“彻骨”,只怕反成了累赘阻碍,不得已撒手后退,迅速向腰间一摸。“彻骨”之外,他原有两把匕首随身,这一下立时再摸了一柄在手,反手便再向程方愈刺去。
程方愈闪身避开,口中道:“你们是什么人?”虽然是问话,但嘲弄之意甚足,显然并不将这两个半路杀出的刺客放在眼里。不过言语之下,交手稍缓,吴天童已知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再不犹豫,袖间怀中蝗石飞箭铁镖如雨激出,直取程方愈背心要害。
一串如铃如镲的连击零乱了三人的耳——程方愈于话音方落间回身,“彻骨”此时已成为他左手利器,格挡击消,轻而锐的飞箭,重而猛的蝗石,介于二者之间的铁镖——不过一虚晃间尽数已成“彻骨”刃下死物。可他身后石志坚、欧阳信已同时错步拧身,一起飞扑而来,“程方愈,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石志坚双目似灼,那双手匕首正向程方愈双肩一起砸下。他要拼了自己这条性命封住程方愈躲闪的退路——此时程方愈断不敢再向暗器发出之处迎去,他与欧阳信二人之默契足以将他上、左、右、后的退路尽数封死,不是双匕就是下一拨暗器,终会洞穿他的身体。
吴天童如何不知二人的打算,手心四枚丧门钉也随之暴射而出。四钉两长两短,加了几分手法,去势迥异,倘程方愈仍以方才对付那一拨暗器时的手势格挡,只怕便要着了道。他不信区区一个程方愈当真是什么三头六臂之辈——他不信他擒拿手之外,轻功步法能越得过欧阳信的堵截,匕首拿捏能当得了石志坚的绝刺,暗器识断能超得出自己的百变。
让他多挣扎这许久已是自己三人的大意了,但结果终是一样!
思时久那时快——不过是那么一息之间——丧门钉已尽数没入程方愈胸腹之间,双肩之上,两柄匕首也一起扎下——不知是否是出于犹豫,他甚至没有挡下任何一边?可还未到下一息,吴天童已经看到,四枚丧门钉就这样从他胸腹间又弹了出来,叮铃铃的,带着几分讥嘲意味地,滚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石志坚手中双匕竟也如刺在坚韧软藤之上,被高高弹起,连同他的人一起向后弹落。来不及惊疑,程方愈已然冷笑。“还想与你们玩玩,你们倒当真了。”眉目之中的笑一瞬间就凝固为冰冷杀意,“彻骨”倏忽脱手飞出,如一道无芒之光,追魂夺命。
吴天童浑身血脉都已冷透——那无芒之光追索的是他的咽喉,比最快的一枚丧门钉还更快。本能已让他脚下移动,向后退闪,可是后退的速度又哪里及得上如电般飞至的死亡。
锋芒掠过得太快,以至于水边的蓼草都来不及摇摆起来。彻骨追上悬河的瞬间,只有一声水响——“通”的一声,如多年前他从那个瀑布之上落入深潭。
他落入了澬水的怀抱。
好奇怪,那天空之上的夕阳那么浅,浅得根本没有半分颜色,可水中的倒影却殷红着,像少女惨淡面上的红晕。“悬河!”石志坚失声而呼,便待向水边飞奔过来。幸得欧阳信还有几分清醒,一把拉住了他——他还没忘,在他们与澬水之间,还有一个足以左右他们生死的可怕敌手。
即使他还不知道程方愈到底是怎么在三人的前后夹击之下毫发无伤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论真正的身手,他们与他本就差得太远了。他一点也不怀疑,程方愈先前的确不过在陪他们“玩玩”,而现在——也许是他也嗅到了一丝危险,他决意收起那一丝轻视,痛下杀手。
他想起那一天沈凤鸣说,杀死程方愈“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他给了他们机会,条件是逐三人出黑竹。当时他为他的“网开一面”欢欣鼓舞,可是——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从此师出无名,如果他们三人死了,此时此地,任何时任何地,都不会有人铭记、在意、复仇?十八年后的他们,是不是又一次成为了被遗忘者?就连那丢失了十八年的“彻骨”,也要与悬河一起,永远地留在河底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