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便是京城了啊!”
夕阳之下,一名青年站在大道正中,仰着头,满带崇敬地看着前方的那座高大厚实气势不凡的城门,啧啧赞叹。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还尚存几分稚气,身材颇高,肤如古铜,梳着一个松散的道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款式倒是别致,别有风格,甚为美观。
他不丑,但也说不上如何英俊,只是若仅仅以“相貌平平”、“中人之姿”来形容,又好像亏待了他——好吧,且搜刮词汇:眉目端正?眼神明亮?都可以,但好像表面了些套路了些,如果说非要找出点特别的,第一感觉便是干净,就像他的那身道袍一样,虽旅途仆仆,仍一尘不染,舒爽洁净,自有一股清逸的味道,令人自自然心生好感。
大约是江湖中人?肩上背着两把剑,其一展露于外,不过是一把寻常的精钢剑,另一却纳于布中,瞧不得其中真切,但看形状,断然是长剑无疑。
他的身边,行人如流水穿过,没有人搭理他,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像这样前来讨生活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年中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才没有那个兴趣理会呐。
背着剑又怎么样?不就是奔着武举来的么?啐!又一个做着鲤跃龙门的白日梦的傻蛋!武举是那么好中的么?真当那些个将门、世家是摆着看的啊?也不瞧瞧,这些年每科武举的三甲都是些什么人!嗨,你也别提上一科的武状元,人家苏慨可是剑圣高足!你一乡下小子,拿什么和人家比?嗤!
青年不知道这些首善之民的想法,知道了也无所谓,他只定定地站在那里,自己跟自己念叨。
“师父,这便是京城了啊!啧啧,真不愧是京城,瞧,多高大的城门啊!”
听其语气,倒更像是在和谁说话——师父?然而他身边明明白白的空无一人。
见鬼了!
更见鬼的是,还真有人回答了他,不过只有青年人自己听到,那回话是直接照映在他心间,旁人听不到一个字。
“切!有什么好惊奇的?”
“哈?您不觉得这高高的城门很雄伟很壮观吗?”
“雄伟?壮观?算了吧!天下四京,就数这临安城的城郭最是文弱秀气。”
“天下四京啊师父,您都见到过啦?”
“呃咳咳,没有!行了吧?见过也是一百几十年前的事了。哼,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我的时间全都花在谁身上了?还不是你这臭小子!我哪有什么四方云游的功夫嘛!再说了,‘苍茫北平、雄迈长安、文秀余杭、天下神都’,这一十六字的四京简评都流传了几百年喽,‘文秀’二字,这临安城,摘不了!”
青年心想:没有我,师父,您哪里都去不了。
口上却道:“没有啊?我也没有。这临安城就是我见过的最雄伟的城池啦!”
“”
“而且,也是我见过的最繁华的城市瞧,好热闹啊,好多人啊,他们都好有钱啊!”看到周围川流的首善之民身上的华丽衣饰,青年就觉得羡慕,为藏在大山里头的山村老家的乡亲们羡慕,“这里还只是城门!”
“哎哎哎,别嚷啦!打住!赶紧打住!不是再三告诉过你了吗?在人前,就给我用玄念之法交流,你又不是不会!瞧你这般,句句都大声嚷出来,别人又不知道我的存在,只道你是对着空气瞎说,还不得把你当神经病啊?”
神经病是一种怪病,大概就和癔症、痴傻、疯癫差不多,因而这个词很多时候是用来指代傻子、疯子等的脑子不正常的人,含贬义,青年清楚这些,因为师父已曾多次科普。他可不想被别人当做神经病,然而别人已经这样干了——
这时候途人倒是舍得搭理他了,匆匆走过,回过头,瞥一眼,丢下一个或者嫌弃或者可怜的眼神,间中还有只言片语“哎哟,癫佬~!”
好尴尬啊
青年讪讪挠头,又摸了摸纳于布中的长剑,心里默念:“咳咳,晓得啦,晓得啦哎哟,还不都是师父您的要求么?一直以来,您总是让我大大声地和您说话,十年呐,都成本能了,现在又突然要改过来”
“哧,你懂个屁!此一时彼一时也,能一样?在没人烟的深山里,强逼你大声说话是为了保持你的语言能力,免得你出来之后连‘你好’、‘吃了没’、‘我饿了’都不会说!下山了,走入城里,周围全是人,自然要注意影响——当然,你要愿意被人当成神经病我也没话说,毕竟是你自己的名誉,毁便毁了,关我甚事?”
“呃,好吧”
“哼,你也是笨,这点用意都看不清楚。唉,可悲可叹,想我堂堂的‘逍遥子’李尔竟是教出了一个如此蠢笨的徒弟”
“哎哎,是的是的,师父您学究天人、博贯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破大道、通晓天机,实在是千古唯一辉耀天地的大贤哲大圣人,就是我太蠢了,苦学十年都学不到您的万一,辱没师门了啊”
“知道就好咳咳,差点被你带了节奏。臭小子!你的马屁最好省着点用,用过的,下次的效果就没那么好啦!好啦!别再废话也别再傻站啦——傻站在城门外很好玩是么?天色已晚,你再不赶紧去找家客栈落脚,今晚可就要睡街啦!”
“啊?喔!”
毫无疑问,纳于布中的长剑就是李尔,青年便是十年前在深山中把他捡到的小孩,十年过去了,小孩长成了青年,也习得了他悉心传授的一身本领。
对于成为别人的随身老爷爷这样的荒诞事情,李尔并不反感,以前不都已经做过很多回了嘛!——虽然全给忘了,记忆里再没有半点痕迹。反正,再次做来,他是轻易便宽心接受,没有太多抵触,以至,还有几分驾轻就熟的感觉。
不过,总还一定会感到心塞。
人比人气死人啊!
别人穿越都能拥有自己的随身老爷爷,而自己穿越却是去给别人当随身老爷爷
啐!这叫什么事
好在,这徒弟算是让李尔甚为满意,淳朴、孝顺、坚忍、勇敢,以及最重要的,正直善良,天赋不算绝顶,但也十分出挑,这无所谓,李尔相信即使是最愚鲁的徒弟在自己的调教之下也一定会是最出色的豪杰,而他也确信,在十年后的今天,他的这个徒弟在同年龄段中已罕有敌手。
为什么不说没有敌手?世事无绝对嘛!虽然心底里是坚定的这样认为,但嘴上还是谦虚点好,万一有个万一,被打脸了那得多尴尬啊?
总的来说,这徒弟,什么都好(偶尔的小顽皮就原谅他吧!),就是名字不太让李尔称心,叫什么李纯风嘛,叫李寻欢、李逍遥多好,要不,李沧海、李秋水也行啊,虽然这俩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十年前,深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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