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夜色,就好像是饱经风霜满脸都是沟壑的老卒,独自守着一座破败边城,遥望着苍茫北方,想着这辈子都回不去的江南水乡。
整整一夜的时间过去了,很快就会天明。不过冬日的天明不会那么急促,光亮只会慢慢透出来,最后太阳才以慢悠悠的姿态升上来。这残破的夜色,还可以喘息很长一段时间。
冰寒像是温柔的刀子,渗透进身体之中,悄无声息地切割着每一个部位,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肺中的气被堵住了,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刺激着大脑苏醒。
王石猛然间醒了过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气稍稍舒缓过来。
寒病彻底占据了身体,让王石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他向着四周环视了一眼,目光掠过身旁的戏子,静止在了不远处的地方。
心中忽而变得更加冰凉,比脚下的冰霜都要冷上好几分。王石站了起来,艰难地向着不远处走去。
戏子在旁边看着,像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永远期待着更加精彩的故事,绝对不会参与到其中。
不过是五十步的距离,王石走的异常艰难,脚底窜上来的寒气让他不住地打颤,刚刚恢复了丁点的血气根本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每一次咳嗽都让身子打摆的厉害,让人以为他下一步就会倒下去。
然而他没有倒下去,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来到了赵文启的身边。
双腿的力量骤然消失,王石就好像是一栋被砍断了柱子的房子,轰然倒了下来。
坚硬的冰面堪比青石,骨头砸在上面格外的疼,可是现在的王石没有什么感觉,他有些发愣地看着赵文启,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想要露出一些表情,却凑不出来。
嘴角在笑,眉间在怒,眼睛在哭,面颊如霜,发乱如草,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将这张脸拼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
赵文启卧在冰面上,跟冰面结成了一体,寒霜跟冰凌成了厚重的衣服,将所有的生机都给隔绝。
跟唐天一样,赵文启也死了,并且没有任何的希望再复活。
大概是为了阻止王石,消耗尽了所有的力量才死的。
王石愣愣地张着嘴,喉咙中向外挤出气,他想要大喊、大吼、大叫,却发不出丁点的声音,只有喑哑的嘶嘶声。他伸着颤抖的双手,想要去碰一下赵文启,却在半空中停了很久,最终又缩了回来。
终于,王石整个人便抱成了一团,蜷缩成了一团,跪在赵文启的旁边。
风在冰面上呜咽,带起了一片寒霜碎屑,向着无尽远的地方吹去,瞬间裹带了王石喑哑的哭喊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文启死了。
大哥死了。
就死在眼前。
没有任何的法子将他救回来了。
王石的脑海中乱成了一片,兵荒马乱,四散逃离,根本没有任何的念头涌现出来。
他已经不再是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少年,他不会再冷漠地面对着死亡,他清楚了什么叫死亡,他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他开始恐惧死亡了,他真的恐惧了。
时间不断向着黎明推移,残夜的喘息声好似更重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被毁坏的地面以及如破碗般的半个湖。
王石将自己蜷缩了很长的时间,才抬起了头,用力挤着眼睛周围的肌肉,让目光得以凝聚,有了一个焦点,将眼前的东西看清。
身子依旧在打摆子,双手还是颤抖的厉害,却缓慢地伸向了赵文启。
赵文启是卧在冰面上的,他的脸朝着冰面,已经冻结到了一起。王石不敢去掰,他害怕将那张脸皮给撕扯下来,他用仅有的血气运到了双手上,将冰霜融化,这样就可以将赵文启给翻转过来了。
王石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可是双手逐渐平稳了下来,一如他握刀时那样的稳,触在冰霜上,缓缓地将其融化。
寒病在肆虐,手上的冰霜便像是刀子一样来回穿刺着,将这具身躯洞穿了无数遍。可是王石不会缩回手,他要看看大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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