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山的神色迅速地平静下来,他向着在场的人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端起了手中的酒,慢慢品尝起来。
“家主,该怎么办?”前来传信的人神色明显有些慌张,这样的大事远非他所能够处理得了的。
从风雪城创立至今,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从无峰山硬闯上来的。那样子又不像有大规模的人马要跟宁家开战,难道只是有人闯进来闹事?
这样的事情,恐怕连家主都无法擅自处理,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立刻召集长老们商议对策并且立刻将潜入之人擒住。
“不过是客人登门拜访,按照正常的礼数接待便是了。”宁小山有些不耐地回答道,好像只是对待一件小事。
“是,奴婢退下了。”那人愣了愣,立刻退下,他也不敢向其他人多看,绕过了众人,匆匆走下了楼。
得到了这样一个模糊的回答,那人也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大张旗鼓地全城戒严,到底是维护宁家的面子重要,还是清除隐患更重要呢?
匆匆下楼,这位管事立刻向着莫大统领那里奔去,此时也唯有对方才能拿定主意了。
众人的目光还留在语出惊人的宁一身上,但也都察觉到了宁小山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由得有了猜忌。这个节骨眼上,最好可别再发生什么足够扭转局面的大事了。
关于争取到宁家这个联姻对象,八家可是准备了太久,断然不能功亏一篑。
玉儿慌张起来,小姐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局面弄得如此僵硬。到时候不论小姐进入到哪家,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家主总会更替,到时候家主换成是别人,小姐能依靠什么?处在深宫大院之中,说句不好听的话,是死是活都未必有人知晓。其余八家中的明争暗斗,恐怕丝毫不逊色宁家,莫名其妙死亡的天天都有。
宁一并不在意任何人的反应,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所顾忌。
屋子中没有人说话,楼下有着密密麻麻的议论与赞叹之声,好似是烧起来的火,将诸位长老的脸烧的愈发通红,就连鼻息都要喷出火来。
终于,宁家长老气极,忍不住怒斥起来。
“你这个小女子端是无知无理!老夫问你,你可否姓宁?你想过你这二十年是如何过来的?你知道在你身上宁家到底花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吗?难道就是为了供养一个祖宗?呵!我宁家可不缺祖宗!即为宁家人,当为宁家思!”
“什么叫你不喜欢?荒诞不经!你不要太过放肆!不知天高地厚!即便你是家主之女,我照样可请宁家家法教训于你!让你懂一些宁家的规矩!宁家养你二十年,就养出了这么个无知无理的小女子?!”
“你要明白,你不是小女子了,这里也不是你使性子的地方。凡事都要为了大局考虑,莫要真成了个狭隘的妇人,丢了我宁家的脸面。”
其余八家之人,此时都闭上了嘴,并不插话,丝毫没有想要调和的意思,坐看宁家长老训斥宁一,只等着宁小山发话,看其到底是何种态度。
所有的程序都已经走完,宁家还能如何推迟嫁女的事情?
宁小山对于长老训斥自己的女儿浑然不觉,依旧自斟自饮,目光落在楼下,微不可查地看着那些观众。
密密麻麻的不下几千人,皆被宁小山收录眼底,并且一一过滤出去,直到找到他想要的那个。
“是你?!”
宁小山的目光忽而一凝,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把锋利的黑刀。
正在望向观星楼的王石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忽而眯眼,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雄姿英发的中年人,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正在看自己。
这里明明有着无数的人,两人却如同野狼嗅到野狼一般,第一眼便锁定了对方。
两人的目光相交,宛如刀锋与剑锋擦过,没有发出声响,不知到底是谁崩断了谁的刃。这种无声的较量,唯有当事者知道胜负。
“想来那人就是擅自闯入我宁家的人了。能够闯破无峰山上的大阵,莫将都没能拦得住你,还有这份直入我宁家气魄,恰巧我又不认识你,那就只能是你了。”
发现了王石,宁小山心中微定,一口饮下了杯中的酒,嘴角上露出了笑容。
家主,本就是能够镇住这个家的人。现在宁小山就有着十足的把握,牢牢地镇住这个家,谁都不可能翻起风波来。
宁一站起身来,向着在场的人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诸位长老以及自己的父亲,她忽而惨淡地一笑,说道:“父亲,二十年宁家人的生活是您给我的,今日还你,我与宁家,互不相欠。”
说着,宁一拿出了匕首,向着自己的心口刺去,同时经脉逆行,可以让自己瞬间死亡。
玉儿大惊,霍然站起,立刻冲到了宁一的身前,将其身旁的空间直接封禁住。
右手拿着匕首,宁一左手中的灵犀纹石滑落,跌落在木板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上面的那道裂缝变得更大一些。
手中的匕首不过是刺破了脖颈上的一点皮而已,便无法再刺下去。自身所有的灵力也被封禁住,根本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连自杀都没有完成,宁一脸色变得苍白,像是丢了魂魄,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的命运已经被别人牢牢操控住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
漫长的时间,已经将宁一折磨的不成样子。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活下去,更何况在八家跟父亲的逼迫下她必须做出不情愿的选择。
走投无路的人,都会认为死是种解脱。
玉儿急忙夺下了宁一手中的刀,吓得脸色比小姐还要苍白上许多。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小姐竟然会做这样的傻事,要不是她的境界比小姐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众人再度错愕,心中的疑问更多,不知道宁家这对父女到底是在唱一出什么样的大戏。
“宁小山明明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嫁出这个女儿就意味着割让出了很大一部分利益,这根本就超出了原本的预期。这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再坐地起价?”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再闹上这么一出,到底有什么意思呢?难道真的只是这位大小姐宠溺惯了,成了个白痴了?”
“宁家不要脸面了吗?今年这次嫁女闹出来的事情,怕是要被嘲笑上好几年了。”
言多必失的道理,众人还是清楚的,自然静静地等待着下文。这样的家务事,还是需要宁家自己处理。
宁小山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根本不在乎宁一的生死,淡漠地说道:“你是我的女儿不假,将来也会成为某个人的妻子,会成为你子女的母亲。难道,离开了这些人,你就活不成了吗?现在靠你父亲活着,将来靠你丈夫活着,再将来靠你子女活着。你一生都靠别人活着,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叫什么吗?”
世上的男人很可笑,既想自己的妻子能够自由独立,又想将对方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心中;世上的女人同样可笑,既想能够自由独立地做任何事情,又想将找个依靠托付终生。
一个自由的人,身上从来不会背负任何的东西。
宁一的一,是唯一的意思。只有活成自己的样子,才会是这个世上的唯一。
作为一个父亲,宁小山自然希望女儿能够在自己的呵护下无忧无虑,但是他更希望女儿可以成为真正独立自由的人,成为真正的唯一。要不然,这一生实在是没有什么价值跟意思。
可惜,跟大多数的女人差不多,宁一也是无比的柔软,需要牢牢地包裹起来才能够活下去。却还言之凿凿地说这是自己无奈的选择,不过是自己太柔软罢了。
宁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幼稚跟软弱。
不要说二十岁的青年,就算是活到二百岁的老者,又敢说看透了这世上的人情与世故,可以真正做好每件事吗?纵使幼年时就能做出“十策论”的宁一,也终究是陷入跟普通女子一样的怪圈之中。
幸好,宁一还有着父亲,而宁小山一直都在看着他的女儿。
众人当然能够从这几句话中嗅到不同的意味,合着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宁小山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上一堂课?
那么,上完课之后呢?被当成是猴子来表演的众人是否就可以退场了?这场婚事,到底要如何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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