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罗娜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之前反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都像沙子做的城堡一样,在海水的冲刷下崩塌得不留一点痕迹。她握着佩德罗的脚竟有点心情沉重——而她通常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也是谈笑风生的。
只是觉得……这不一样。
她自己腹上伤口还未结痂,却对着佩德罗脚上几个血泡心疼得皱眉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柏罗娜小姐……”佩德罗怯怯喊她:“您可以……放开我吗?”
柏罗娜一看,她手劲太大,捏得佩德罗脚腕都红了一圈,赶紧松了松:“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却仍没放手,佩德罗脸红得像是上了胭脂,都不敢看柏罗娜了,也许疼痛都是小事,反倒是被柏罗娜这样握着脚定定的看着,让她羞得只想跟希斯学个空间转移术,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柏罗娜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脚踝,小家伙生得精致极了,哪里都是,连脚都长得漂亮。脚背上皮肤雪白,能看见底下淡蓝色的血管,脚趾小巧圆润,圆圆的指甲盖透着粉,脚腕细得能被她的手轻易环拢。这样漂亮的一双脚竟打起水泡,弄得惨不忍睹,看着怎么能不心疼?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把佩德罗抱起来往床里边放了放,只让她的脚垂在床外:“你等一等。”
佩德罗待她一转身就低身去捡自己的鞋,柏罗娜倏然转过来严厉喝道:“不许乱动!”
佩德罗动作顿时就僵住了,自从认识柏罗娜以来,她还从未见过柏罗娜这么严厉的样子。等柏罗娜端着水盆,拿着热毛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等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怯生生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柏罗娜想到她被自己吓到了,又有些愧疚,又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她故意板着脸走过去,替柏罗娜清洗了伤口,还用热毛巾帮她热敷。
佩德罗不安的看着她,又沮丧,又委屈,小嘴撇着,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只要柏罗娜再说句重话她就能立马哭出来一样。柏罗娜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又蹲下去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还好不是很严重。”她看了看佩德罗:“我跟你说过我治愈术不好,等会儿我去找凯瑟琳来帮你看看。”
她说完,佩德罗就摇了摇头,头顶上的短发翘起来几根,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
“凯瑟琳精通治愈术,而且还擅长病理和草药,她是个好医生,相信我。”柏罗娜显然没有明白她拒绝的理由,她仍努力劝说着佩德罗,但佩德罗不说话,只是倔强而坚持的摇头。
柏罗娜说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佩德罗以为她厌烦了,好像将要面临惩罚一样,她很明显的情绪低落下去,假如她像精灵一样有一双长长的尖耳朵,这时一定会无精打采的垂下来的。她睫毛颤抖,轻咬嘴唇,把下巴和半张脸都埋进自己胸前,手指头无意识的抠弄着身下的床单。
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柏罗娜生气。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看见柏罗娜温和的眼睛,像是温暖的红茶,专注的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让她发热,不仅是脸,不仅是耳朵,是整个身体,仿佛那眼神能将她点燃,或是如同热水将她淹没。她整个人都沉溺在那样的眼神里,觉得自己被完全的包围着,温暖而不可自拔。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烫人了。
柏罗娜伸手轻轻捋着她的发丝,小家伙的头发很短,软软的,自然的打着卷儿。她梳理那些浅栗色的,好像小动物毛发一样可爱的头发,指尖碰到她牛奶一样的皮肤,那触感也像牛奶一样。
而佩德罗察觉她的触碰,用一种羞怯,不安,又充满了希冀的眼神看过来,仿佛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抚慰的拥抱。于是柏罗娜就倾身过去拥抱了她,她用自己的双臂环抱住那个柔弱可怜的小家伙,让她整个人都埋入自己怀里,她还想亲亲她,将吻落在她的头发上,和额头上。
后面一种冲动是不可实现的,然而因为不可实现而变得别具诱惑。
“好吧,那么我去找格林希尔?或者别的能够帮助你的人?”柏罗娜妥协了,格林希尔的治愈术虽然比不上凯瑟琳,但总比她强,塔洛斯就不用指望了。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提议,也许在柏罗娜拥抱她,用那样的眼神注视她之前,佩德罗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提议。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只想要柏罗娜那样的看着她,即便不治疗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得到她那样的眼神。
于是她摇了摇头,秀气的脸显出孩子的稚嫩,柏罗娜又叹了口气,干脆在她身边坐来下来:“那你想要怎么样呢?你的脚受伤了,不治好的话明天怎么走路呢?”
这是个佩德罗不愿意面对的很现实的问题,她当然知道她必须得治疗,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必须有限度,她知道她得妥协,可是她望着柏罗娜,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何要这样的纵容她照顾她呢?她本可以将她扔在一边,本可以对她置之不理,可是她的温柔来的这么容易,她时常让她产生幻想,幻想自己也许有可能……
柏罗娜又看见佩德罗走神了,她近来似乎常常心不在焉,而每当这时她的双眼似乎注视着不知名的地方,神色哀伤而挣扎,沉静又美丽。她发现佩德罗真的非常的美丽,寻常只能看到她孩子似的可爱,可是这种时候的她像个思考着哲学问题的小女人,感性又迷人。她安静,沉默,不言不笑,不悲不喜,这又更加的显出她精致秀丽的轮廓,那继承自海族的清冷凛冽之感在她的五官和身体上表露无遗。
可是她又比鲛人暖和多了,她的皮肤虽然白,却不像纯血的鲛人一样白得发青,她不像鲛人一样流着蓝色的血,她的血是红色,让她充满了生机。想到她害羞的时候血色都涌到脸上,她被抱着的时候软软的那么一团,几乎每一次都在将她往柏罗娜的心头更刻入几分。
这无疑是神奇的体验,柏罗娜怀疑自己根本就失去了底线这种东西,她的耐心无穷无尽,她愿意这样一直半跪在她床前,询问她,抚慰她,讨好她,哪怕她一直摇头,她可以陪她说话到天亮。哪怕佩德罗说她不治疗了,脚疼就不走路吧,那么柏罗娜也会说好,你是想背呢,还是抱?
她真的这么想了,于是她问了出来,佩德罗一惊,连连摇头。在这种她绝对不愿意接受的窘迫和治疗之间,她坚决的选择了治疗。
“但是……柏罗娜小姐我,我想大家都在休息了,现在先别去打扰他们吧,晚上再去麻烦格林希尔先生吧?”佩德罗小心提议。
柏罗娜摇摇头:“你不明白,小家伙,到了晚上你就无法再找到任何一个清醒的精灵了,即便不喝酒他们也会醉。”
最后还是格林希尔来了,他检查了佩德罗的伤口,然后轻而易举的治愈了这点小伤,在佩德罗向他不住道谢的时候风度翩翩的安慰了她。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格林希尔邀请她们去参加晚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内已经亮起了灯,那些灯做工精美形状各异,有的是搁在桌子上一颗月光花形状的,到了晚间薄薄的水晶花瓣就反射出花心处魔晶石亮起的光。有的是挂在墙壁上的一条藤蔓,白天看上去栩栩如生,光线一暗下来它就莹莹发亮,还有立在门口的灯架,挂着一盏雕满太阳花纹不停旋转的路灯。
从窗户望出去,夜色中除了大树和树屋隐隐绰绰的轮廓就是如同地上的星河一样流淌在一处,亮起温暖光芒的灯火。
下面聚集的精灵似乎越来越多,渐渐可以闻到食物的香气,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还有人拨弄着琴弦调音,也有兴致高昂的,已经迫不及待的与朋友唱起了歌。
“我们也去吧。”柏罗娜说,她解下了剑,除了轻甲,斗篷早就挂好,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用红绸腰带扎在靴裤里。佩德罗跳下来试了试,脚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还有一些残余的疼痛感不知道她的错觉还是快速愈合遗留的缺憾。
“没事了吗?”柏罗娜问她。她点点头:“嗯,已经完全不痛了。”
柏罗娜安心的笑了笑,拿了一双树屋里准备的软底室内鞋给她:“先穿这个吧。”她蹲□去把鞋子放在佩德罗脚边,见佩德罗怔怔看着她,疑惑的问:“怎么了?”
“嗯……没什么!”佩德罗立刻摇了摇头笑道,她换了鞋子和柏罗娜一起出门。她们由树屋内部的楼梯下去,从一楼的树洞出去,就看到那座白石建筑外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一个好高的篝火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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