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时,瑞雪翻出上次进城置办回来的一只大砂锅,豆腐切块炖了足足半个时辰,又扔进去一斤薄薄的羊肉片和少少的盐,肉香就弥漫了屋子,最后才挑着已经干瘪的大葱里最绿的部分切碎,撒在上面,又是养眼,又是鲜香。
原本用来写字的方桌,也被征用做了饭桌儿,待赵丰年和三个孩子一回来,立刻被撵到了炕上,砂锅盖子揭起,里面的肉汤还在咕嘟嘟冒气,只看着就觉得暖和极了。
待几碗肉汤进肚,师徒几个被冻得泛白的脸色立刻就缓了过来,甚至隐隐热得开始发红。
瑞雪很是满意,这才坐下,自己也喝了两碗,吃了半个馒头。
下午赵丰年坐在炕上批改试卷,瑞雪泡了热茶给他,就跑去灶间,把剩下的一板豆腐分了分,自家和张家高家,每家十二块,足够过年这几日吃了。然后就同赶来的张嫂子一起,把所有做豆腐的木器都洗刷干净,好好放置起来,准备过了年继续使用。
两人正忙碌着,院子里有人喊着,“赵娘子在家吗?”
瑞雪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出去一看,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小汉子站在院门口,脚边一只麻袋装得鼓鼓的,从破败的窟窿里,隐隐可以看出里面的黑色之物。瑞雪立刻猜到这人就是钱黑炭,于是笑着迎上去,道谢,“劳烦钱大哥了,这么冷的天儿,还累得你亲自把炭送来。”钱黑炭憨憨一笑,摆摆手,“不累,不累,我家你嫂子惦记着怕你有急用,刚吃过饭,就催我送来了。”
瑞雪心里感激,要让他进屋喝茶,钱黑炭却不肯,农人对于读书人,天生有种敬畏,哪怕这赵家院子比自家还破败,他也不敢进屋安坐,毕竟那里住着的可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啊,全村人都敬着的,怎是他一个炭黑字能打扰的?
瑞雪无奈,只得让他稍等,跑回厨房,捡了二十几块骨汤煮的豆干儿,用块细纱布包了,拿出去递给他,笑道,“云二婶家的雷子媳妇也怀了身子,很是爱吃我做得这豆干儿,正巧你家嫂子也有孕在身,就一起尝尝我的手艺吧,平日里就着粥吃,很下饭。”
钱黑炭听得能让媳妇多吃饭,心里极想要,但是又觉脸红,只不过送了一趟炭,倒拐了人家一碗好吃食。
瑞雪看出他犹豫,就硬是塞到了他手里,“钱大哥拿着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家常吃食,嫂子如若爱吃,你就尽管再来取。”
钱黑炭这才接了,一连道了十几句谢,然后乐颠颠回家了。
瑞雪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突然想起,有一日她怀了身孕时,赵丰年会不会也因为替她寻了好吃食而如此欢喜?
这般想着,她的脸就红了起来,低声啐了自己一口,“想什么呢,真是日子过得清闲了,都有空闲胡思乱想了。”
第二日,大壮和吴煜各端了一个火盆去了学堂,赵丰年脚边放了一个,一众学童中间放了一个,赵丰年批改考卷,孩子们摇头晃脑背诵论语。
赵丰年深悉世人对于名利的热衷,以及父母望子成龙的渴盼,昨晚就与瑞雪商量,批好卷子后,要亲笔给每个学童写了赞言,瑞雪锦上添花,替他又多出了几块墨、一刀纸和两只毛笔,作为奖品送给考进前三的孩子。
结果,得了奖励的孩子差点儿没跳了起来,没得到奖励的孩子羡慕得眼泪汪汪,听得明年也是这般,暗暗憋足了劲,放假回家要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也要得笔墨。
黑子数算好,习字背书稍差,得了第四,却也笑嘻嘻,满不在乎,吴煜因为读书多年,没有算在考试排名内,大壮则是名副其实的头名。
待孩子们回了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起来,家里有孩子的,走路胸脯拔的老高,但凡碰到熟人,都要说说自家孩子得了先生什么称赞,甚至得了多少纸笔。家里没有孩子的或者孩子大了的,都可惜先生为何没早来几年。各家接到孙子喜讯的老人,也是眉开眼笑,都觉孙子考上秀才、举人的日子,就在眼前一般。
村里几位族老和里正,听得是瑞雪贴补银钱买的笔墨等奖励之物,都是深有感慨。
待聚到一起商议祭祀之事时,里正就说,“赵先生夫妻品行高洁,咱们云家村能碰巧救得他们二人,实乃三生幸事。以后但凡有事涉及他们,还是要仔细一些,莫寒了人心。”
云三爷老脸微红,喝着茶水,装作没有听见,其余族老皆点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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