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先生眼里闪过一道异色,手下的茶杯微不可见的晃出一道道涟漪,但是他脸上却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似听了什么好笑之言,笑问道,“我只不过是个落魄私塾先生,哪里有那才学?若是胸怀治国之策,怕是早居阁老宰辅之位了。”
吴煜却是不信,也不多出言试探,直接就道,“安伯说先生有治国之才,我欲求先生指点,还望先生倾囊相授。”
闫先生见他满脸正色,不似玩笑,倒收起了敷衍之心,“为何要学治国之策,总不会是为了科考?”
“学生不是为了科考,也不是为了将来封官进爵,实在是有难言苦衷,还望先生见谅。”吴煜起身,深深行了一礼,又道,“先生隐与如此山野,想必定是仕途坎坷所致,若是先生传授学生治国之策,学生应下先生,它日定然给先生一个一展所长之地。”
闫先生半晌没有说话,一双墨玉般深邃的眼,再也掩不住惊骇之意,牢牢盯着眼前这比之女子还要娇美三分的学生,心下忍不住迅速权衡起来。
想他当日也曾挤进武都的那个圈子,常随口一个计谋,就得主公无数夸赞,何止春风得意,只不过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个家破人散的下场,如今心灰意冷,想要彻底归隐,居然又遇到这样一个大言不惭的学生。
男生女相,此生之命,不是极贵,就是极卑。但是这孩子天庭饱满,印堂隐有一抹灵光,显见是属前者,难道这孩子真有什么说不得的尊贵身世,亦或者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转折?他是要赌一把,果断抓住这怎么看都有些荒唐的希望,还是继续隐迹?
小小的屋子里,这一刻静得好似坟墓一般,一老一小,两者的心跳都彼此听得清清楚楚,好半晌之后,闫先生慢慢把茶杯里的残茶倾到地上,然后放到了吴煜跟前,淡淡说道,“我闫立德平生最骄傲就是冷静自持,没想到今日也有热血上头,犯糊涂的时候…”
吴煜立刻执壶把茶杯倒得七分满,双手捧着送到他眼前,低头恭敬道,“先生日后,定不会后悔此刻‘糊涂’。”
闫先生长叹一声,接过茶杯,一口饮尽,指了那椅子要吴煜坐下,开口就道,“说说,天下最重者为何?”
吴煜脊背挺直,半点儿未曾犹豫,答道,“民。”
“正是。”闫先生点头赞同,又问,“民者以何为重?”
吴煜微微拧眉,摇头,“不知。”
“民者,以食为天,肚腹饱而后知礼义、廉耻、进退,肚腹空而生恶念…”
赵丰年沉默站在窗外,听得屋里两人句句不离民生、社稷,那眼眸深处越发黝黑,心下猜疑更是浓到化也化不开,好半晌他才轻轻抬步,离了东园…
瑞雪同张嫂子几人商量好,明日进城买些香烛之物,后日就抱着可心上山去祭拜钱嫂子,如此众人才说笑着散了。
彩云从灶间里端来刚刚煮得软烂的枸杞鸡肉粥和两碟翠碧色的小菜,瑞雪慢慢喝了两碗,算作晚上的加餐,又洗了澡,就撵了两个小丫头回去睡觉。
她正有些费力的举手,用布巾擦着长发,就见赵丰年进得屋来,于是立刻进了被窝,把头发散在枕上,娇气道,“去哪里闲逛了,怎么才回来?帮我擦头发啊,我手酸。”
赵丰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接了布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起来,他心思不在这里,手下就没个准头儿,不时扯痛了瑞雪头皮,惹得她皱眉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赵丰年放下布巾,到底还是问道,“你当初捡回煜哥儿的时候,可问过他的身世?”
瑞雪翻身,想尽量躺得舒坦些,就没看到他脸色有异,还以为他是随口问问,就道,“当初,这小子在庙里趴着,眼看都要冻死了,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不过,他虽说平日脾气倔强些,却不是什么娇弱孩子,想来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
“他平日也没对你说过,父母或者老家一类的话?”
“没有,这小子这几日都玩疯了,哪里有空闲陪我说话。怎么,你听别人说什么了,还是煜哥儿闯什么祸了?这皮猴子,等我明日敲他戒尺,真当我怀孕,他就能翻天了?”瑞雪说风就是雨的,眼见就要爬起来去寻戒尺,却被赵丰年又按回了被窝,“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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