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施劳德心中一口郁愤之气咽不下,他躲在车里,十指在车厢上寸寸挠下,抠出十条白痕,咬牙切齿地咕哝:“腓特烈!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封建贵族会被我踩进泥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最小心遵守的,就是资产阶级和贵族阶级的尊卑之分;他最在意的,也是尊卑之分。
当艾莲娜屈尊降贵地求他借款的时候,在他苍老的耳朵里,女皇那悦耳无奈的音节,会变幻成婉转逢迎的哀求,听上去如同天籁。如果不能发高利贷,他会觉得金子在哭泣,因为不能滚利息实在太浪费了。
事实上,布雷施劳德很满意帝国凋敝的现状;帝国的经济越垮,央行的地位越高;女皇的内阁越穷,央行越能够痛快淋漓地拿钱去摔贵族的脸。作为银行家,布雷施劳德很羡慕趾高气扬的英国绅士,很羡慕目空一切的巴黎贵人,因为在那些国家,有钱人得到了应有的尊敬。
英国早已君主立宪,金权如日中天;而弗兰大帝废除梵天教派、推翻波旁王朝以后,封建帝制也土崩瓦解,由富庶的资本家左右了国家政权。整个大陆,只剩神罗帝国一个封建国家了。
在巴黎和伦敦,大银行家要干预政策,是信手捏来的事情。因为两大央行牢牢掌握货币发行,掐住经济动脉,既具备暗箱操作的条件,也握有协商谈判的本钱。
比如巴黎。巴黎已经完成了民主改革,弗兰大帝早已向巴黎银行屈服,为了保护大地主和大资产阶级利润,巴黎的经济政策已经毫无下限地把宪法凌辱得面目全非。
比如伦敦。英格兰银行作为首先掐住皇室咽喉的私有银行,早就把英国公务员驯养得服服帖帖,上到内阁里的大臣,下到各部的常务秘书长,里面的国会,外面的报社,一小半都被收买得脑满肠肥,连英镑的发行权都握在英格兰银行手里,可谓金权的大获全胜。
只有苦大仇深的布雷施劳德,还在骑士阶级的践踏下残喘苟活,还在封建制度里卑躬屈膝,就算富可敌国,都要受尽穷逼内阁的窝囊气。
为了改变这一切,布雷施劳德想尽办法来让名下财富升值;为了赚销售国债的钱,就算让国家战败也无所谓;为了赚买卖铁路矿山的钱,就算毁灭民族企业也无所谓;为了赚源源不断的利息钱,就算把帝国和皇室拖进无尽的债务深渊也无所谓!
因为神罗帝国只是他发财的地方,他随时可以移民去中立国,享受更好的生活。他的力量、希望、信仰、梦想,都来自精确的利润。所以他无国无家,对故土毫不留恋;除了赚钱,别无怜悯。
他在神罗帝国奋斗,只为了一个梦想。
他梦想有一天,女皇将背负永难偿还的债务,他梦想有一天,帝国全年的税收都无法支付债务的利息;那天来临时,央行就会拒付黄金,女皇只能拿央行赐给她的“央行支票”去买东西;既然“央行支票”是皇室花出去的,于是市场会被迫接受它;大量支票从皇室流向市场,最终产生货币的职能,艾莲娜就再也不能离开布雷施劳德。因为“央行支票”已经充斥市场,废除“央行支票”就等于摧毁经济。
到那一天,布雷施劳德能绑架整个国家的经济,来跟皇室谈判,而女皇只能摇尾乞怜,屈辱地渴求更多的支票。
对女皇进行这种特殊调教,才是布雷施劳德的兴趣所在。
所以,艾莲娜开口借钱,是布雷施劳德“喜闻乐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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