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指数是一个国家安定的前提。幸福的人口会安居乐业,不幸福的人口会武装叛变。可是幸福到了一定程度,人口就会变蠢,所以这里说的安居乐业,指的是羊群式的安居乐业,定期被剪掉毛都毫无察觉的那种。艾萨克是牧羊的行家,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工潮汹涌、起义不断的巴黎,最需要的就是安定和幸福。否则它将每况日下,迟早被高歌猛进的德意志第三共和所吞没。
决定巴黎命运的谈话,正在帝国图书馆的密室里进行着——并且结束的很仓促,大概五分钟不到。
“皇帝陛下,您对我有一丁点歉意吗?”一团佝偻的侏儒质问皇帝。它的全身都藏在灰斗篷里,驼背得厉害,像一只直立行走的虾。
皇帝站起来。
“您对我有一丁点歉意吗?”侏儒执拗地问着,他的兜帽被漆黑的阴影覆盖,只有眼睛熠熠灵动,像两朵摇曳的火光。
“天使之瞳,哇喔。”弗兰大帝推开铅笔和尺子,围着侏儒转圈,弓腰端详:“一个天使之瞳的骑士,带着双倍于敌的法军,装备着最新设计的后膛枪,经过三个月的充分准备,终于在最有利的条件下突然宣战,奇袭慕尼黑,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然后被杀得丢盔卸甲,把巴黎的霸主地位拱手送人。”
侏儒不安地跺着拐杖,费力地抬头瞪皇帝;可皇帝围着它嘲笑,诱得侏儒笨拙地转圈;就算它烦躁地东张西望,都瞪不到皇帝一眼。
皇帝继续讥讽:“你断送了我的皇朝霸业,被烧成一个非洲侏儒,然后跑回来要求道歉?你不觉得你的指挥失误葬送了我的大好优势吗?”
“我的指挥毫无瑕疵!”侏儒嘶哑地呐喊,血盆大口之间拉长了血丝:“而你,拿我当做宣战的借口,你让我的九名族人全部绞死在高塔上,你的战争阴谋害死了我全家!”
侏儒奋力地拄着拐杖转圈,像困兽一样怒视围着他转的皇帝。
“哦,艾萨克,看到你黑得像一只炸过头的虾,我很遗憾,”弗兰大帝停止转圈。他冷酷地弯腰,支着膝盖,俯瞰怒目圆睁的侏儒:“你来借兵,我就给了你军队。你带领巴黎最精锐的远征军,开向你自己的祖国——这基本上属于叛国了。而作为叛国者,你一定期待着什么,比如征服,比如胜利。所以不要在这里装圣母了,你就是一个无家无国的吸血鬼,永远都是。”
皇帝用洞穿灵魂的视线冰封了艾萨克。然后他直起腰走出去,华贵的皇袍拖在地砖上,寸寸扫过:“毕竟激活了‘真理之眼’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既然你生来就是吸血鬼,那就不要学人类假惺惺地哭泣。我不欠你什么。”
皇帝甩下无情的话,向大门扬长而去。大门一推开,蓬勃的烛光灌满房间,外面议论纷纷的工程师纷纷盯着佝偻的侏儒。
“我允许你继续为帝国效力,就是最仁慈的宽恕。如果你想挥霍我的宽容,那么请便。”皇帝把侏儒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转身望它。
艾萨克狼狈地举起袖子,遮挡灯光——工程师们看见这个侏儒狰狞凶恶,五官像烧裂的地瓜,一块块焦黑的皮肤组成龟裂的拼图,鲜红的结缔组织就像地壳下的岩浆。
“他就是艾萨克?”学者们议论纷纷。
“就是他葬送了帝国远征军。”大家窃窃私语。
而皇帝冷漠地俯瞰这个侏儒,等待它的答复。按照大帝的推测,估计这怒不可遏的小怪物会破罐破摔,愤而离开。
虚弱的小怪物一步一步地挪进灯光里,像只拄着拐杖的蜥蜴,努力踉跄地经过皇帝的袖袍,穿过大门,试图从正门离开。
“带着尊严离开巴黎,然后不要回来。”皇帝送客。
“如您所愿,我的陛下。”烧焦的侏儒昂着头和皇帝擦肩而过,并且礼貌颔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