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将将一暗下来,师父独自一人出了凤府。
我知晓他是要去找白日里的那位书生,便要随师父一同去。可师父却让我留在凤府,守着榻上的恶霸。说万一恶霸出了个什么差错,也好及时救治。
我坐在桌边,往榻上望了一眼,恶霸气息安稳眉目舒展,指不定梦里在于哪个姑娘厮磨,还能出个什么差错。
我又看了看窗外师父离去的方向,一时惆怅得很。窗户关着,糊着一层薄薄的窗纸,看不到个什么名堂。
也不晓得师父此行能不能捉到恶鬼。到头来,东华抽风货胁我来人间做的事情,却让师父给做了去。我这个徒弟当得好生窝囊。
忽然窗户上的那层纸动了动,我赶紧打起精神来,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台。
有什么东西从外面将窗纸戳了一戳,纸破了一个洞。随即一只亮晶晶灵动的眼睛贴上洞里来。
那只眼睛本是饱含急切之色地往榻上看去,可它在看见了桌边的本神仙时见本神仙也正看着它,眼神抖了两抖。眼睛一下就离开了洞,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莫不是哪个凡人想来找恶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却恰好被我给撞破了?他定是想做坏事,不然为何见了本神仙就跑。
遂我打开门就往外追去,沉声道:“哪里跑!”
结果还没出院子那凡人就被我逮到了。我很是惊奇,我逮到的竟然是个女娃。女娃在我手里挣了挣,道:“放开我!”
我心生怜惜,便放开了她。她转过头来,倔强地看着我。
这女娃,不就是那夜与师父夜游凤府时见到的年纪稍小的那个吗?那时她还指着天上的萤火天真地道,萤火都飞天上去了。
当时我还料想,那群女子是恶霸抢回来的,被关在一个院落里。可如今这女娃为何却跑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想趁恶霸病危之际向恶霸报仇?
小小年纪,不该存有报复之心啊。
我叹了叹,道:“你走吧,今夜有我在这里守着,你想使坏是万寻不到机会的。”
小女娃却瞪我,撅嘴道:“谁要使坏了!”
她眼睛一闪一闪的。我在话本上看过,凡人一撒起慌来,眼神都会闪烁不定。凡人嗳,还想哄骗我这个神仙。
我未去急着拆穿她,道:“你且先回去吧,对我解释是没有用的。”
女娃却不走了,反而犟道:“我没有要使坏!”
(四)
一时我与女娃在院子里僵持了下来。
按理说,不是我这个神仙不够大度,而是女娃固执得很。我都说要放她离开,可她却不愿离开,非得让我相信她不是来使坏的。
但凡这府里被恶霸抢回来的女子,对恶霸若没有几分怨念,那是没有道理的啊。恶霸一倒,她们还不赶紧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本神仙念她心里执着,欲与她好好说说道理。遂问:“你真不是来伺机报复使坏的?”
小女娃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了起来,瘪瘪嘴道:“不是。”那神情,倒像是本神仙委屈了她。
我又问:“那你是干什么来了?莫不是来探望屋里那位的病情?”
小女娃咬咬唇,不说话。
看这架势,小女娃对恶霸的怨念还不小。我本着慈悲为怀的心肠,趁有这个机会,欲化解了她的怨念。毕竟凡人为这些念头所困扰不是一件好事,况且这女娃还如此年轻,日后日子还很长。
我吁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情,看你的样子,也不是这府里的人。”
女娃单纯得很,闻言神情放松了些,不再瞪着我,道:“你也不是府里的人。听闻下午时来了两位大夫,想必你便是其中一位罢。”
我很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如今屋里的少爷已被我治好了,你若想搞点什么名堂却是不大现实的了。”
女娃神色变了一变,大抵是被我说到心坎里去了。
于是我又道:“我也晓得,这凤家的少爷是城里出了名的恶霸,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莫不是你也是被他抢来的罢。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恶霸对你们作恶你们万万不可再作恶回去;天理循环自有它的因果和道理。若是姑娘不嫌弃,待恶霸醒来之后,我不才可以向他说说理让他放了你们……”
哪知我道理还未说完,小女娃像是忽然受了刺激一般,对我咬牙切齿地跺脚,骂道:“你才是恶霸,女恶霸!”
我本是好意想劝劝她,她怎么如此不讲理?遂我耐着性子问:“这女恶霸又从何说起?”
小女娃急得要哭了,眼里包着水花儿,像是我欺负了她一般。我的娘嗳,被骂女恶霸的可是我。
小女娃翁声道:“怎会有你这样多管闲事的大夫!我本是来替姐姐们探望一下凤熙少爷的病情,你怎么如此难缠!”说罢,她掖着莫大的委屈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我半天没想得过来。恶霸病倒了,她不趁机欢喜反而抽抽搭搭的,委实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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