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内外紧锣密鼓商议新君人选的时候,后宫。
陈设华美的宫室内,锦幕低垂,抽泣声细微却分明。
“到现在前头还没有准信过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娘娘快不要哭了!”陪同入宫的心腹侍女拧着帕子,半跪在榻畔,小声说着劝慰的话,“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我巴不得就这么哭死了才好哪!”何修仪伏在隐囊上,双足乱蹬,将脚踏踢得“砰砰”作响,情绪激烈的低喊道,“总好过被送去行宫里受那起子腌臜奴才的欺侮,过得猪狗不如好!”
怨不得她心生求死之念:昨儿个她们这些新人打扮整齐之后,欢欢喜喜的跟着皇后去贺太皇太后——欢喜的缘故是因为她们都是官家之女的出身,家中母嫂大抵都有资格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的,虽然说这样的场合,主角必定是太皇太后,不可能由着她们互诉彼此近况,好歹也能偷闲说几句话不是?
结果昨天家里人倒是见到了,谁想跟着就发生了陆鹤浩闯入殿中、揭发端化帝乃庆王生父之事!
这已经是晴天霹雳了,偏偏之后传来的消息,道是皇帝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证明了陆鹤浩所言非虚!
这下谁不知道端化帝前途无亮啊!
本朝规矩,一旦皇帝出了事儿,无子的妃嫔就得去行宫等死!
何修仪她们入宫才几天?
满打满算到现在都不足三个月哪!
这行宫可以说是去定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暖太妃的运气,到了行宫之后才发现有孕在身的!
何况暖太妃这身孕来历业已被揭发,如今的下场比之在行宫等死还要惨呢!
何修仪进宫前是兵部尚书何文琼的嫡亲孙女,自幼娇养大的千金小姐,进宫之后由于局势的缘故,深得端化帝宠爱——哪怕是卫皇后复宠之后,自恃身份,也没有刁难过她。
可以说在昨晚之前,她都没吃过苦头受过委屈。
结果转眼之间就要被打落深渊,何修仪哪能不悲从中来?
最要命的是,端化帝现在不是快要死掉,而是面临被废的危机——如果他死掉,何修仪这些人好歹还能保全太妃、太嫔的身份,虽然这已经让何修仪感到无法接受了;但如果端化帝被废,不管他本身生与死,何修仪等人作为废帝的妃嫔,那处境跟地位简直不知道要怎么个尴尬法了!
连带娘家都没脸!
何修仪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若非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期盼,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去妆台上拿金剪绞了心口,一了百了算了!
而何修仪在这批新人中间已经属于混得最好的了,像薛嫔、钟美人跟姜才人这三位,那是索性到现在都没承过宠。说是后宫妃嫔,进宫之后竟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了,到现在还要陪着端化帝悲剧,那委屈与不甘更不必说!
只是现在前朝后宫的贵人们自顾不暇,自是无人来管她们这些人的死活——何况自古以来,深宫大内,什么时候断过哭声?
“我怎么会这样命苦?”不过,也不是所有新人都像何修仪一样,除了哭就是准备寻死,薛嫔同陪自己入宫的侍女抱头大哭一场之后,却很快收了声,恨恨的说道,“在家里的时候,爹娘偏疼弟弟,视我可有可无!好容易赶上皇后失宠,我也没那野心问鼎中宫之位,只寻思着陛下尚在壮年,宫中内宠也不多,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封个太妃,我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了!谁想进宫到现在,陛下来了奇宝宫这么多趟,何氏跟田氏轮流承宠,我……我竟是个透明人!”
“这些日子以来,这里里外外是这么嘲笑我的,当我不知道吗?”
薛嫔越说越来气,“昨儿个陆鹤浩没闯到宴席上之前,娘跟祖母私下给我说的话当我听不出来——她们竟觉得陛下一直不曾临幸我,乃是因为我不够贤淑体贴的缘故!也不想想那何修仪打从采选时就处处压了我们这些人一头,难道是靠她本身的才貌本事?!靠得还不是有个好娘家!薛家自己不争气,倒会来怪我!”
本来薛嫔神似崔见怜,容貌俏丽是俏丽,性情上也是个爱掐尖要强的。
偏偏薛家不像崔家那么惯女儿,反倒更重视男嗣。虽然说没有因此故意苛刻她,但薛嫔心思敏感,打小就存着这份心事在,故此当初端化帝下令采选时,薛嫔初初入选时,就在心里暗自发誓,定要进宫走出一条青云路,好扬眉吐气,叫家里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也是可以光耀门楣的!
谁知志向很远大,现实很悲催——端化帝根本对她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情况,薛嫔起初是不解,后来是惶恐,跟着心里却渐渐滋生出怨恨来了!
薛家门楣不算高,薛嫔年纪也比崔见怜小了几岁——这时候女孩儿差上四五岁,就俨然差了半辈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容貌举止与崔见怜乃是一类。
而其他知道的人,比如说苏太后,又比如说何修仪,当然不会特意告诉她。
是以薛嫔觉得自己容貌举止未必不如何修仪,家世虽然确实比不上,但比底下的田宝林钟美人姜才人之流也还要高上一些呢!
皇帝凭什么次次把她当透明人儿,置她于备受嘲笑的困境?!
这样的想法酝酿在薛嫔心中已非一两日,从前是敢怒不敢言,此刻悲愤到极点,忍不住冲口说道,“既然陛下从来对我都是视而不见,现在要不好了,皇后是他发妻、太子是他亲子,何修仪田宝林好歹伺候过他,这些人跟着他倒霉也还罢了,凭什么要扯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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