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莱国公久已不问世事——即使他老人家愿意再次出山,以他的年岁,又能支撑几年?”
“而这两位长者去后,我大睿,近年可有什么出色的将帅?!”
“若以冀国公与莱国公两位相比的话,自然是没有的。”简虚白表情晦暝,淡声道,“毕竟大睿自从惠宗皇帝陛下之后,唯一的一场战事就是讨伐乌桓——名将良帅的光芒,不在沙场之上,如何绽放?!”
肃泰帝说道:“朕晓得你的意思,国中未必无将帅,只不过因为大睿承平日久,所以无用武之地。但那些异族,却未必看得到这一点。”
所以,只要他们觉得大睿不可怕了,他们仍旧会凶悍的扑上来!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肃泰帝缓声说道,“即使最后还是咱们赢了,但这中间死去的人、摧毁的城、耗费的财力物力……却是回不来了。算来算去,亏的终究是咱们!”
中土素来富饶,而那些异族所在之地,相比之下却十分的贫瘠,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他们杀入中原,可以大肆掠夺,但中土的皇朝杀到他们的地盘上,却没什么便宜可以占。
顶多,弄点牲畜,或者战马。
大部分时候得到的利益,还不够一次出征所耗费的粮草。
所以绝大部分下,中土与这些异族的打仗,都是在亏本。
肃泰帝是苏家教养出来的,苏家之所以代代掌兵,起源就是与南疆异族的厮杀,在这个问题上,自然是看得清楚。
实际上苏家所面对的南疆诸族,已经算不错了——南方气候炎热,草木丰盛,物产富饶,很多特产,中土都没有,无论战争还是通商,利润都很可观。
但即使如此,真正大规模作战,比如说跟暹罗之类的异国打,所耗费的辎重,仍旧叫人心疼万分。
像沈家跟刘家面对的北方异族,那真的是没什么油水——他们要是不穷,也不会想方设法的瞄准了中土,毕竟能好好活着,谁不惜命呢?
“当初燕侯择朕承位,很多人认为燕侯是因为皇后与宋奶奶颇有交情,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有人认为,燕侯是想摘苏家的桃子;还有人觉得燕侯是没把朕放在眼里,觉得即使扶持了朕这个被认为资质不俗的皇帝登基,亦能将朕作弄成一个合格的傀儡……”
肃泰帝说到这儿,讽刺的笑了笑,“恐怕连少歌表哥,都没有想到,燕侯,其实是怜悯这天下苍生,所以才择了朕登基吧?”
“因为燕侯与朕一样,年纪太轻了,上头可靠的长辈,如端木老夫人,如丁忧中的简侍郎,此刻都不方便出面为燕侯摇旗呐喊!”
“所以即使燕侯想方设法控制了局面,想要长久压制住这朝堂上下,单靠你一人也是力有不逮——卫溪等人固然都有大才,可是他们的心里最看重的始终是自己的家族,包括顾韶,也不可能不为他身后的洪州顾氏着想!”
“那几家近年结怨太深,如果让他们得了势,势必勾心斗角不断,不拼个你死我活出来根本不可能消停!”
“如沈刘蛰伏已久,一旦得势,必定也是只顾着自家振兴门楣!”
“史书记载说魏哀帝昏庸无道,因为彼时异族已经陈兵边疆了,他却还在大肆采选美人、兴修宫殿!”
“但实际上,当时的士族,又比魏哀帝高尚到哪里去呢?”
“他们抛弃了福祚已竭的魏室,紧锣密鼓的打量着下一个可以扶持的目标。又或者做好了自己逐鹿天下的准备——至于黎庶怎么办,他们与魏哀帝一样,都不关心!”
“在朕看来,现在的世家门阀,与以前的世家门阀,也没什么不一样——天下太平对他们来说不是必须的,只要能够让他们的家族发展,他们一点也不介意乱世!甚至愿意主动推波助澜,让天下从盛世进入乱世!”
“所以燕侯你信不过他们,你必须要保证你可以继续掌握住局势,才可以让这个朝堂、让这个国家,朝你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你希望这场盛世太平可以继续!”
“你希望大睿不要出现大的动荡,天下黎庶可以继续安居乐业;”
“希望这场自开国前就埋下了祸根的恩怨,嘎然而止,再无风波!”
“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你需要朕,或者说,你需要与坐在朕这个位子上的人联手!”
“可是除了朕之外,皇室目前所有你可以选择的皇嗣,都不合适。”
“他们没有足够的眼力看出大睿现在面临的局势有多么危险!”
“即使燕侯苦口婆心的告诉了他们——他们也愿意相信,他们也没有这个魄力与能力,与你联手!”
肃泰帝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仰头打量着殿顶精美的镂刻与纹饰,语气冰冷,“太子资质不俗,然而重伤在身,忙着调养都来不及!而且其母卫氏虽然颇有城府,然而私心过重,勾心斗角是把好手,在关系天下关系社稷关系这万万千千黎庶的问题上,她可未必能有燕侯的这样的胸怀了!”
“梁王心性阴暗,权欲旺盛,刻薄寡恩,亦非明主!”
“襄王性情内敛,进取不足,这从他很轻易的被代国姑母控制可见一斑!这样的人选,自然也入不了燕侯的眼!”
“蜀王……”提到这个曾经他疼爱照顾过的幼弟,年少的皇帝叹了口气,“他太天真,也许是个好傀儡,却绝对不是一个好君主。”
顿了顿,“而燕侯你,期盼的是一位合格的君主,一个可以与你联手、与你相得的君主,而不是一个牵线木偶!”
“所以你选了朕。”
“其实是因为,你只能选朕!”
肃泰帝转过头来,忽然朝着简虚白深深一躬,“大睿皇室最对不住的人里,必定有您。而您却仍旧愿意选择朕,朕……这一礼,是代天下黎庶行的!”
他作为皇帝,除了宗室长辈,不需要称呼任何人“您”,此刻这么喊了,又亲自行礼,简虚白却只无动于衷的受着,半晌,才神情复杂的叹息出声:“苏稚咏实在太低估了陛下!世人也低估了陛下!”
“表哥与世人,何尝没有低估了燕侯?”肃泰帝挑眉反问,“那么,燕侯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朕,朕可有资格,与你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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