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心是顾韶膝下诸女中容貌最美、性情最温柔贤淑的,她是最正统的名门淑女,韦梦盈别说给她提鞋也不配,甚至根本就不配仰望她的面容——这是韦梦盈后来嫁进宋家之后,庞老夫人经常在她面前念叨的一句话。
所以韦梦盈对顾心心有着很大的厌恶。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
初次见面的那一回,是在一家脂粉铺子里。
那天韦梦盈是被曹老夫人带过去的,但中途曹老夫人遇见了亲戚,两人要说事情,遂到隔壁茶楼去小坐,只留下丫鬟看着韦梦盈继续挑选胭脂水粉。
这时候顾心心与宋缘说说笑笑的走进来,让掌柜把顾心心之前定的一盒胭脂取出来。
时隔多年之后,韦梦盈仍旧可以清楚的回忆起他们当时的对话——
“世妹今儿特意来这里,竟是为了买胭脂吗?”掌柜进去拿东西时,宋缘有点好奇有点不解的问,“难道这铺子里的方子,比顾家的还要好?”
那会韦梦盈听了这话,还以为顾心心家里也开着胭脂铺子,甚至是老字号的招牌。
后来她进了宋家门,被庞老夫人冷嘲热讽多了,才渐渐晓得,如洪州顾这样的人家,即使比海内六阀差了一等,但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也非寻常人家所能及了。
包括胭脂水粉,那也自有一套秘不外传的方子。从做脂粉的原材料起,都是专门划了地方,有历代为他们效劳的花匠,用特别的方法栽种花草,再按照祖上代代相传的法子制作,以供应一族女眷的。
这种积年世家的方子,自有独到之处,若非亲朋好友,连见都见不到,绝非外界花钱就能买的脂粉可比。
所以宋缘才会好奇顾心心竟然要在外面另外买这样的东西。
“还不是家里狸猫淘气!”顾心心笑着与他说,“偷跑到丫鬟屋子里去也还罢了,竟将小丫鬟好不容易攒下月例买的两盒胭脂打翻了,小丫鬟又不敢说它,独自在偏僻角落里抹了好久的眼泪,亏得叫我身边人看到,追问了出来——这不,我今儿个出来买两盒赔她?”
那会韦梦盈本来已经挑好了脂粉,只等掌柜出来了算账,闻言一张脸儿不禁涨得通红,只觉得手里的脂粉盒子好不烫手:她虽然看打扮也知道顾心心的出身必定比自己高了不只一筹,可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却跟顾心心的小丫鬟用一样的胭脂水粉,这算什么?!
尤其听顾心心的语气,她给小丫鬟买的胭脂还不是搁外面叫人随便选的货色!
要知道韦梦盈在这家铺子里头买了好几年脂粉,却每次都是在这柜台上挑挑拣拣,甚至从来不知道这家铺子还有更好的东西藏在里头。
韦梦盈本能的感到了恼怒!
但她转头望见顾心心不算鲜丽却处处透着精致的衣着时,到底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这姓顾的小姐是什么来头,可只看穿戴,韦梦盈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她。
贸然找麻烦,说不得是自取其辱。
何况她能怎么找人家麻烦呢?
说人家不该买好胭脂给小丫鬟用?钱是人家的,人家爱怎么花关她怎么事?
说不定,顾心心还会回她一句:嫌小丫鬟用的脂粉比自己用的好,何不去更好的地方买?
然而在韦家能够开销得起的范畴内,这家脂粉铺子算是最物美价廉的了。
如果不在这家买的话,其他人家,要么同样的价钱还没他家的好,要么价格根本不是韦家承受得起的。
再说她跟顾心心根本就不认识,出了门便是陌路,自己跟丫鬟不说,谁知道这件事情?
韦梦盈不住的安慰自己,心里也是又酸又涩:韦家不惜把女儿当成物件栽培与利用,图的不就是富贵吗?
而顾心心生来就有着韦家难以企及的富贵,甚至连伺候她的小丫鬟,吃穿用度说不定还比韦梦盈这个所谓的韦家小姐好——这世间实在不公平!
她有点失魂落魄的将脂粉盒子放回去,倒不是不打算买了,而是不想当着顾心心的面买下来,那样即使顾心心不嘲笑她,她也会觉得无地自容。
“我们去看看娘那边说话说得怎么样了吧?”韦梦盈强自镇定的小声与丫鬟说,“我有点挑不定,还是待会等娘过来了给我掌眼。”
待会顾心心应该就不在这铺子里了。
丫鬟尚未回答,她忽然听见宋缘也有点诧异道:“这家铺子的脂粉虽然未必能与你我家里自己做的,不过我以前经过时,常看到马车停留在门外,想来光顾的小姐夫人也不少。你买了给小丫鬟用,其他丫鬟怕不要嫉妒了罢?”
“世兄不知道,我平常不爱涂脂抹粉的,是以拨给我的脂粉,大抵都赏给身边人了。”顾心心却解释,“大丫鬟们用给我的那一份,给小丫鬟买点好的却也不至于引起什么风波。再者,咱们家里自己做的脂粉,只求东西好,不在乎成本,哪是外头卖的脂粉能比的?若不买好点的,小丫鬟当着她喊姐姐的那几位面前,也不好意思用。”
说到这儿,又笑宋缘,“世兄居然会注意到这家铺子?莫非也来买过东西吗?却不知道是为庞姨买的,还是给了其他人呢?”
接下来宋缘回答了什么,韦梦盈却因为已经走出铺子,听不到了。
那天她有点昏昏沉沉的到隔壁茶楼找到了曹老夫人,曹老夫人看出女儿脸色不大好,但听她说:“忽然觉得不大舒服。”
问过丫鬟也说韦梦盈只是在铺子里挑了会脂粉,忽然提出要来找曹老夫人,没有其他任何不对——曹老夫人也顾不得买东西了,忙与亲戚道别,领了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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