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钩集村东陈宅后院。
陈自默在父亲和白启林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进堂屋,至卧室门口时,白启林轻声嘱咐陈自默和陈金小心些,然后,他站在门外,没有跟着进去。
到床边慢慢坐下,陈自默已是气喘吁吁,浑身冷汗直冒,倚着叠好的被褥,慢慢斜躺下。
陈金站在床边,神色平静地轻声问道:“为什么?”
“这种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陈自默微阖上双目,表情略显疲累和困倦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救孙老师的女儿?”
“嗯?”陈自默睁开眼,面露诧异,这算是什么问题?救人于危难,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但他发现,父亲的神情很严肃,便垂下眼睑,微笑道:“说来话长,这事儿也是凑巧了。而且我这人心软,经不住孙老师的恳求,所以,就帮忙了。”
陈金皱皱眉,道:“很危险?”
“是的。”
“你做好人好事,我不反对。”陈金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淡淡地说道:“但我觉得,在做事之前,有必要先考虑清楚,然后量力而行,单纯为了做好人好事,就冒失地答应别人的请求并付诸行动,到最后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不觉得,是很愚蠢的行为吗?”
陈自默微微皱眉,却没有反驳。
陈金接着说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行。因为我不希望,你将来成为和胡四一样的人,那样的话,你我父子二人,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提他老人家做什么?”陈自默不悦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干爷爷的在天之灵?”
“好,我不提胡四。”陈金略有愠怒之色,道:“就事论事,这次你出手救人,是推脱不过孙老师的恳求,你心地善良……我可以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人言可畏,有了这第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再有人来求你的话,你帮,还是不帮?”
陈自默哼了一声,道:“我叮嘱过孙老师他们一家,绝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零↑九△小↓說△網】”
“你就能保证,他们不会食言,不小心说出去?”陈金冷笑。
“我……”陈自默怔住。
“你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秘密!”陈金严厉地说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你还能守得住吗?到时候声名在外,但凡此类事件,甚至是一些看风水定阴宅阳宅,谁家红白喜事,为了求个平安图个吉利,都来找你了……你当然可以说自己会拒绝,可如果是熟人呢?你怎么好意思拒绝?你能端着架子真把自己当作大师,不屑于理会这些繁琐小事,不屑于出手,不论是谁来求情?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就身不由己了!而且,就算你好心好意不嫌麻烦帮了别人,受助者也不会感激你,反而会瞧不起你,私下戳着你的脊梁骨和别人一起议论嘲讽你!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行当、身份!”
陈金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竟是目光如刀,压着嗓音低吼了。
原本陈自默还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父亲,以作解释,但父亲突然如此声色俱厉地训斥,并且言辞间对这种事情极度厌恶,虽然没有再提干爷爷,但他说的这些话,分明就是在暗指干爷爷当年的所作所为,以及落下的名声。
所以,陈自默冷冷地看着怒目圆睁的父亲,也懒得去解释了。
看儿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陈金愈发生气,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这番话略有些不妥,本来是想提醒儿子,秘密外泄可能会带来危险,如何去弥补防范,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夹枪带棒暗指胡四了——这也难怪,陈金是真担心儿子将来变成胡四那样的神棍。【零↑九△小↓說△網】
他打心眼儿里,厌恶,鄙夷神棍的行当。
“好吧。”陈金强压下心头火气,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总要,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啊,你看看你,伤得这么重。”
“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互不干涉。”陈自默不耐烦地说道。
“那是在不涉及到原则的情况下,我不会去干涉你的事情,你的秘密!”陈金怒道:“可你这次干得是什么事儿?跑到别人家里画符跳大神!这要是传出去了,你小小年纪就做了神棍……”
陈自默愤怒地打断了父亲的话:“我不是神棍!”
“可你干的,就是神棍的事!”
“出去!”陈自默怒道。
“你……”陈金忍不住抬起了手,可看着儿子那倔强愤怒的神情,苍白虚弱的脸颊,他终没能打下去,收回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言罢,陈金转身走了出去。
陈自默没有理会父亲。
听着房门关上了,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儿——他能理解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可他却不能接受父亲的观点和看法。不过,父亲刚才的提醒,倒是让他不得不谨慎了。
孙老师一家三口,还得再叮嘱一番。
陈自默忽然想起了那个登门拜访,却未曾谋面的术士,以及,入室却未施盗窃的窃贼。
这件事,原本打算父亲回来后,第一时间和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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