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个话,就像闹别扭的小孩子。
之遗笑一笑。
“你可别笑。”沈觅青说,“我孤身一个人,到这么多不熟悉的地方,中国,法国,墨尔本,为了什么?现在他仅仅找不到我,就觉得累?他一句话把我送到中国,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种等待的滋味,他也应该承受。”
云之遗因为她这句话失了神。
沈觅青碰一碰她的胳膊。
之遗迅速回神,一边招来侍者加了沈觅青爱吃的菜,一边对她说:“噢?那你有什么安排没有?跟我一起回国还是另有打算?”
“再说吧。”沈觅青点完餐,拄着头跟她说话,“哎,怎么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了。”
“嗯?”
“说不上来。”
之遗岔开话题:“你来找沈诺扬,为何又不让他知道?”
“你别怪我任性,要是告诉云夫人,告诉诺扬,我肯定出不来。”沈觅青说,仿佛在思量,“你有没有听说过沈诺扬还有个哥哥,沈家大少沈世言。”
“和他有关?”
“差不多。昨天早上看到云夫人跟晁女士通话,知道他会来拜访。我不愿意见他,诺扬不愿意见我,就成了如今你看到这种局面。”觅青是真的要倾诉,跟她说起这一段往事,“诺扬并非不懂我的心意,只是如此吝啬。他把我送回中国,是打定主意要将我和沈世言送作堆,可是这一次不能由他说了算。”
“好姑娘,真勇敢。”
她笑一笑:“你信不信命?”
“自然不信,不过有何讲究?”
“还在科特的时候,遇到云游的高僧,曾说我‘命里带煞孤寂无依,运途坎坷替人作嫁,红颜薄命双十年华,祸事横来不得善终’。说我注定活不过二十二岁。”
“哎?”
“我也不信命,不管怎么样,我得替自己争取下。从我九岁的时候第一次见他,他把我从孤儿院里带出来,他就是藏在我心里的一个梦。”她说,“那个时候的生活,你一定没办法想像。”
“愿闻其详。”
“饥饿,寒冷,疾病,食不裹腹,衣不敝体,还有我耳不听,口不能言的残疾,人命成为这个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因为永远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之遗静静听着。
“我第一次见到诺扬,正是此种情形,偷了孤儿院嬷嬷的钱被追赶,狼狈极了,是诺扬他带我出来,他知道了我的缺憾,未曾轻视,还用仅剩的零钱给我买了食物,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可以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好。”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真是傻瓜,后来躺在草坪上聊天,他说起他的理想,他为未来构建的宏图,真正让我震撼的,是那种慈悲和悲悯的胸怀。因为我从来未曾想到一个人,可以有这样宏大的梦想和宽广的胸襟。”
她想一想,脸上有漂亮的神色,说起沈诺扬,仿佛整个人都被由内而外的光彩点亮起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你在黑暗里踽踽独行久了,突然而来的一束亮光,一下子让你看清楚了方向。诺扬就像这束光,他让我知晓,原来人生可以这样阳光和多彩。”
“第二次再见到他,是在四年后,在法国华人聚居地,我被当地的男孩子欺负,他又救了我,把我送到医院。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后来晁女士听说有被拐卖的华人小孩,她来医院办理收养手续,我立刻同意。”
“前年我跟华人小孩子对抗头佬,惹到大人物,他替我挡子弹,受伤的是恰好到场的,从中国到法国假期旅行的沈世言。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些什么,但是自从沈世言身体好转的时候开始,诺扬就一起不肯像以前那样待我了。到了今天,沈世言一个电话,诺扬甚至说动晁女士,让我回到中国。”
之遗原以为她是敏感纤细的小女生,听完以上的话,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真传奇。“她说,听着像电影。
沈觅青看着她:“你不信?”
“那倒没有,只是很难想像你有这么惊险刺激的经历。”
她笑一笑:“是啊,有时候我自己也很不敢相信,恍惚走来,总觉得像是别人的人生。所以对待温暖,我总是格外贪婪。”
“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要留在墨尔本?”
“我不知道,可是如果我回去,我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诺扬。你不知道,他最大的梦想,是留在科特‘非洲区’做普通的医疗研究。下次再见他,也许他已经是小孩子的爸爸,也许我就如高僧所说活不过二十二岁,他虽不愿意见我,但是之遗,我不能冒这个险。”
是不是所有人为了爱情,都可以这么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之遗只觉得心头发酸。
她招手叫来侍者买单,打开钱包的时候,就愣在那里。
一枚钻石戒指静静夹在被折成心形的纸币中间。旁边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之遗看一看,上面用蓝色的钢笔线条简单的画着男孩子单膝下跪求婚的图画,旁边用漂亮的小楷书写:云之遗,嫁给我吧。
铁划银勾的风骨,是谁的手笔,她一看就知。
她想起他在身后,声音低沉似耳语的求婚:之遗,我们结婚吧。又想起他在衣帽间门外那样伤心绝望的语气:之遗,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为了摆脱我,不惜跟我上床?
原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和她结婚的。
沈觅青扬着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她看一看她:“怎么,你好像心事重重?”
“没什么,没睡好,有点累。”
之遗买完单,和沈觅青从餐馆里出去,这迟到的大雨,终于倾盆落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