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五爷听得女子之言,忽的想起什么来,吃惊的看过去,“江南良辰的清尘姑娘?!你……不是……”
“九爷格外开恩,留了奴婢一条贱命。”清尘神色平静,始终带着淡淡笑意,“若非九爷,奴婢也不会有这几年的安稳日子。”
“她的确是中了毒,却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我知道她是受人利用,两厢为难所以就自作主张,用了这金蝉脱壳之计。”我起身将清尘让到座位上,俯身看着她说道,“她救过我一命,又因我受了非人待遇,我哪里是个狠心决绝的人,更何况她想要的我都明白。”
“你……”五爷疑惑的看着清尘和胤禟,很明显胤禟这话是冲着自己在说,可冷眼看去却更像是他们之间的交流,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了。
“只可惜没能替九爷守住咱们的家。”清尘神色落寞的说道,眼中满是哀伤,“若非云秀姑娘拼死保护,如今我已是死人一个。”
“婉真,清尘已经死了,皇上早就下旨赦免你一家,你除了妓籍回复身份,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愿意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我看了看五哥,又开口劝道,“过往的事情,能放下的就放下吧。”
清尘抬眼而望,眼中复又一片平静,“九爷,过往我已经忘却,留在镇江府邸的只是清尘,一个劫后余生为九爷守家的清尘,良地的清尘、府衙内的西林觉罗婉真都已经死了!清尘的家,只有一个,就是九爷想要守护的那个。”
我刚要说什么,五爷突然开了口,“家?九弟,能先告诉我这里面的事情吗?”
“这个我回头再和你讲,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我知道清尘的话勾起了五爷的好奇心,可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遂继续问清尘,“我今儿来有件事情想跟你问个明白,五哥不是外人,你只管直说就好。”
清尘眼光掠过五爷,微微颌首,“九爷请问。”
“这多年过去了,对于李煦……你可还有……”话一出口,我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九爷想问的是对于李煦,我还有没有情谊?”清尘轻声说着,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情窦初开便芳心暗许,又是在我蒙难时出手相救,虽有利用,可心却依旧,情谊尚有却是对着婉真,而非今日的清尘。”
“有你这一句话我便放心了。”我站起身来正色说道,“下一步,我会从李煦入手,也可能会让他丢了官职,但我不会伤其性命,若是他足够聪明或许还可寻得一丝新机。”
“爷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清尘笑着亦起身相送,“您从不是个按常理行事的人,可清尘知道您不会随便害人性命的,您要做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笑着点头又摇了摇头,“清尘,看着你如此,我很庆幸当年做的决定,又很后悔将你和云秀置于险地,今后不会了。我会让五哥寻一处安稳之地,好好安置你们的。”
“五哥,咱们走吧。”我伸手拉住五爷,“回你府上讨杯酒喝。”
“九爷留步,云秀姑娘!”清尘朗声唤来云秀,又上前一步,目光平和的看向胤禟,“经过这一切,我与云秀深知九爷之不易,也很清楚您不会做无谓之事,所以我们决定留下帮您。”
闻言我一下子僵住,有些诧异的看向清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 清尘看向云秀,云秀见如此便将话接了过去,“请爷恕罪,我……密令暗探差了最近宫中之事。”
“你……”我蹙了眉头心中起急,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怪责,“我叫你好好养伤,你便是如此养的?你可知若是再有闪失,失却的便是性命了。”
“九爷,莫要动怒,事情是我让云秀姑娘去做的。”清尘将云秀揽在身后,“既然有人敢对小郡主下手,那么伤您也是易如反掌,倒不如我留在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你一介女流,为何要陷在这是非圈子里?”我知道清尘的脾气,她说出口的事情必是想过千百遍的,虽是女子却很执拗,“难道你忘记了你阿玛是如何获罪抄家的?”
“清尘没忘,就是因为知道其中的艰难,所以不想看着你一个人苦苦支撑,我和云秀心意一样,想留下来帮你。”清尘又看向五爷,“我想五爷也希望您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人跟着才好。”
五爷微蹙眉头看着几人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看向胤禟,“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前筹谋过什么,但清尘姑娘最后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也是我当初会将云秀给你的原因。”
“五哥!”我知道这几个人在关心我,可在她们经历过生死之后,我又怎能还是如此私心的利用她们?!
“九爷,我和云秀商量过了,能够名证言顺留在你身边就只有嫁给你。”清尘说出这话时竟没有丝毫的羞涩娇柔,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宫里是不会允许皇子擅娶犯官之女的。”此言一出我恨不得咬去自己的舌头。
清尘看着胤禟懊恼的神色,终是笑出声来,“九爷,怎么这样快就忘了,可是你请旨皇上赦免的,如今的清尘是良善女子,娶进府去做个宠妾应该可以吧?更何况换个身份于您而言,可谓易如反掌。”
“我……”看着清尘坚毅澄明的眼神,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云秀见胤禟神色犹豫知道此事已然成了大半,遂开口说道,“九爷,清尘姑娘只想陪在爷身边照应周旋,而且两江之事还离不得云秀,何玉柱有自己的势力,这一次暗桩被除只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若是不加防范再惹出事情来反而难做,倒不如让我暗中监视以策万全。”
话说到这里,我已无从拒绝,只得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心中哀叹自己身为女人时为何就没有她们这般精明、巧思?!果然是不经事不成熟啊!
离开柳叶胡同,我也没了去五爷府上讨酒喝的心思,遂拉着五爷去良地,找了安静的雅间慵懒的躺了下来,“五哥,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还是这里舒服,没有婢女侍从守着、没有规矩礼数管着,更没有……”说到这儿,我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轻声说道,“更没有尔虞我诈防着。”
正在倒酒的五爷闻言一下子顿住动作,愣愣看着杯中酒,轻叹一声说道,“看着如今的你,我就在想若是你不回来是不是更好。”
“不好!”我转头看他,“不回来,又怎能和额娘撒娇,和你如此推杯换盏呢?!”
“正经事情偏不正经说,所有事都要藏在心里,难不成我们这些人都是摆设?对我如此尚且说得过去,对八弟你也是如此吗?”五爷将酒递给胤禟,半开玩笑的说着,“你若是心里有他,又何苦瞒这些?”
“和你喝酒怎么又偏偏说到他?”我接过酒杯半坐起身子一饮而下,“这宫里的愁事还少吗?何苦还要添上我这一笔,不过是想你们每每看到我都开心罢了,哪成想到最后麻烦的那个会是我?!”
“你果然很在乎八弟啊,我嫉妒。”五爷半真半假的说道,“为何总是我看到你真实丑陋的一面?不对,是真实无赖的一面。”
“五哥。”我伸出手去让他给自己斟满了酒,“我在乎每一个人,额娘也好、你也好、八哥也好,还有……”脑海中浮现出四爷的身影,心中一声轻叹微微摇头,接着说道,“我很想事事周全,却累人累己,如今更是让清尘深陷其中。”
“若说你我本就生于此,云秀也是你身边的体己人,咱们如何也算是命数,可清尘呢?初辰呢?她们何辜?为何也要平白的进了这困局之内?”翘起二郎腿枕着双臂,我慵懒却语气清冷的说道,“原本我将清尘安置在镇江,就是想她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而我也存着一份私心,想让她替我经营一份家业,一份可以安身立命、平静生活的家业。”
五爷没有打断胤禟的话,静静地听着他徐徐说着,自己不时取过酒杯浅酌,“宇成找人救活她时,我清楚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和不可置信,随即便是死灰一片,那时我对她说,‘西林觉罗婉真,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那敢不敢我和一起拼一个未来?!’,这个傻丫头竟然沉默片刻之后就答应了。”说到这儿我禁不住露了浅笑,“这之后,我便将她安置在了镇江的古宅之内,就连宇成都不知道她的去处,只道是我发了善心将人放了,而云秀就彻底接手了清尘以后的生活,开始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宅子中的湖边发愣,云秀怕她想不开便每每陪着她,直到有一天清尘忽然说道,‘你今后不用陪我了,我再也不想看这无波无浪的死水。’知道吗?她说了这话,我就知道她终于自己走了出来,湖水是她和李煦相识的地方,当她看水就只是水的时候,说明她心里已经放下了。”
“那你呢?什么是你放不下的?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如此未雨绸缪的替自己安排了一个家?!”五爷平缓的问道,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自言自语,“又没有酒了,良地的酒可真是不禁喝。”
“有心问,却又怕我不说。”我起身接过五爷手中的酒壶,开了房门让宇成去取,“五哥,你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
五爷苦笑不已,心中暗想自己如此着实可笑,若不是心里记挂着胤禟,哪又能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跟着个矫情的人说话,自己还不得矫情些才应景?”
说话间,宇成取了酒回来,我揭开盖子闻了闻,赞道,“果然是个省事麻利儿的主儿,知道五爷口刁就换了这上好的女儿红来,又暖身子又不烈,怪不得爷离不开你呢。”
“多谢主子夸赞。”宇成退后一步将房门带上。
我端着酒壶给五爷斟了酒,立刻满屋酒香,“五哥,我这人在外头呆了几年,越发的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回来也是不得已,皇阿玛原本就没想过让我离开,若是我再不识趣,岂不是两厢难看?!更何况你和额娘还在宫里,没理由我逍遥快活,却让你们为难?!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天分和才华,根本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所以总要为今后筹谋一下吧?皇阿玛不断地在众人面前夸赞我,连太子都有所忌惮更何况其他人?我是个生意人,自然要规避无谓风险,所以这退路是一定要筹谋的。”原谅我,五哥!眼下很多话还不能跟你说。
“会不会杞人忧天?”五爷只道胤禟心思重,却没想到会如此。
“也许吧。”我举起杯子与五爷碰了碰,喝了一大口,“做总比不做要强。”
“这一次,你是要对付太子吗?”五爷担忧的看着胤禟,“你想没想过,若是皇阿玛知道会怎样?太子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你对付太子就等于在对付皇阿玛啊!”
“皇阿玛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看到。”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眼中显出几分狠意,“我想让他看看真实而丑陋的一面,初辰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死了!”
“胤禟!”五爷覆上胤禟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过去。
没有话语,没有动作,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坐着,任一室温暖,任月上中天,任平静下的暗涌缓缓流淌……
不日,九贝子请旨赐婚的折子便呈到了乾清宫,康熙看着胤禟的奏折,久久没有言语,但最后还是御笔批了一个“准”字。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上旨赐郎图之女雅惠、佟大之女清尘为九贝子妾,恩旨加晋格格,并特准礼部以庶福晋礼筹备婚事。
与此同时,云秀暗中潜回江南,重新部署各处暗桩,并监视何玉柱的行动。至三月底,三爷在江南的生意已全部落败,而江南各处官员参奏李煦的折子也悄无声息的汇聚到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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