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坦白,换来的是漫长的沉寂,电光撕裂云层,闪得窗纱明明灭灭。风嚎啕在水面湖泊上,白鹿汀的四周裹起漫天的雾,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仿若仅剩下他们二人。萧徽寂寂地坐在那,和个木偶般不言不语,静得令人忐忑,他试着走近一步,她立时被针扎了般往后一缩厉声喝道:“你不要过来!”
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比起方才的歇斯底里,现在的萧徽反倒使李缨心安少许,他苦笑了下:“你不冷吗?”
她冷,冷得浑身发抖,可李缨的话更让萧徽遍体生寒,用力地捉着毯子几欲快揪秃了那一角,半晌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不谙世事的萧徽,你那套花言巧语对我不起分毫作用。”她极是轻蔑与傲然地撇去一眼,“亏你还是堂堂一国太子,竟口出如此荒言谬论,真是令皇帝和你的少傅们蒙羞。”
萧徽认定这是他玩弄的卑劣伎俩,这套说辞应付别个怀抱春/梦的少女也许十分有效,但是于他两?简直是荒唐!且不说两人在朝堂私下里水火不容,就论辈分,即便年岁相差无几,他两是姑侄啊!李缨在她永清眼中,从来与那些拖着鼻涕拽着她裙角要糖吃的屁孩没什么两样。
他会喜欢她?滑天下之大稽!
“我若不是太子,未必能等到今日。”李缨淡淡道,不顾她的闪躲径自大步上前,满面愠色地捉住她的手腕强行将人拖起,“你还要在地上瘫多久!起来!”
萧徽万万没想到他竟敢直接动手,尖叫着奋力挣扎:“李缨你大胆!放肆!”
李缨不顾扭得和蛇一样的她,直接两手钳住,冷冷一笑:“我碰自己的太子妃是有违国法,还是有违家法?”
萧徽一脚蹬过去,破口大骂:“你这不孝不义的竖子!我是你姑母!你放手!”
他的蛮力着实强横,萧徽挣不得索性彻底放弃姿态,与他厮打。可恨她的身子骨太不争气,才踢了两脚小腹的痛感再次沉甸甸地袭来,疼得她冷汗淋漓。李缨看出她的异样,将人半托在怀中蹙紧眉头:“你的病可还是未好。”
萧徽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欲骂泪先流,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情绪起伏得莫名,本该是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的关头竟先行一步输了阵势。她恨自己的软弱,变了副身体难道性情也变了吗,思及此她哭得愈发伤心起来。
她的眼泪令李缨心烦意燥,他不怕她的撒泼大骂,也不怕她的冷言厉色,唯独难以应对这绵绵不绝的泪水。莫非又是她一贯的以退为进,可脸皮已经撕破她完全不必再对他虚以委蛇。见人不再挣扎,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柔软的身躯委顿在怀中,如非一双倔强到喷火的眼睛,当真脆弱得令人心疼。
李缨沉默地将萧徽抱到屏风后,跨过暗门天地焕然一新,莲形汤泉热气腾腾,四面各有一凤首昂扬,微启的金嘴里源源不断地喷吐泉水。汤池边有一贵妃榻,铺着厚实的皮毛,李缨将她安置在其上,默然站立片刻:“我去给你找太医。”
没有意外,萧徽断然拒绝:“不必!”
开口同时吸的凉气灌入肺腑穿肠过肚又引起一阵刺痛,萧徽险些晕厥了过去,李缨未再理她,径自转出疾声吩咐:“宝荣!速去将张萱找过来!”间或停顿片刻,又道,“再去笼几个火盆与手炉来!”
萧徽挨在枕上在疼痛里浮上起下,勉强集中精神李缨已重新蹲在她面前,湿热的软布轻轻擦拭在额头脖颈,她鼻息咻咻:“走开。”
呵斥没有力度自然也没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李缨兀自地拾起她的手握了握,冰如青石,隐忍着怒气与她道:“身子是你自己的,枉你自负聪明,与置气为何作践自己。”
她不愿看他,也没有挣脱他的手,以手覆面,湿意渗出指缝,自嘲道:“我明明就是个傻子,被人和个猴子一样戏耍摆弄,何尝聪明过。”闹了这么大阵仗又疼痛加在身,萧徽已精疲力尽,气馁道,“李缨,我没有其他指望,你但凡还顾怜点你我同为李氏儿女的情分今日后就休弃了我。放还萧氏也罢,安置在冷宫也可,总之不要再见面了……”
“是,你是个傻子。”李缨定定地看着她,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你是萧徽,哪来的李氏儿女?”他轻轻一笑,笑得萧徽心生寒意,这样的李缨是她从未见过的,平静中隐隐透着疯狂的执拗,“太子妃是说休弃就休弃的吗?你可曾想过,即便我同意上皇她会让你回萧氏吗?至于冷宫,没有了太子妃的头衔,你在那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具或自缢或失火而亡的尸体。你这么怕死又怕丑,舍得不明不白地葬身在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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