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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视着黄镜里的倦容,懒颓道:“陛下越是不正眼瞧含章殿,本宫的一颗心越是悬着定不下来,平儿,你不觉得王上近来太眷顾息鸾殿了一些么?”
平儿道:“以前也是这样,没什么不妥之处,不过是这王宫里多了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王后罢了。”
宸妃从妆台拣起义甲,上面的描金牡丹雕刻得极是活络,轻轻套上指头,宸妃摩挲着上面的牡丹缓声道:“花盛无百日,物极必为反。康瑾时未入宫前,我一直以为我会成为这大商的王后,只是等了这么多年,王上却只字不提,到头来抬了新妇进来,一给便是至尊极位。本宫常想,本宫哪点不如康瑾时,思来想去,旁余之处皆无可思索,剩下的只能是帝心。”
平儿哂笑道:“帝心?娘娘惯会说笑的,阖宫皆知陛下临幸最多的是息鸾殿,什么时候含章殿也摆到谱儿上来了?陛下的帝心一直都在娘娘身上,大家都看得真真切切。”
宸妃哀叹一声:“若能早日诞下王儿,本宫或可放心一二,只是……”
平儿垂眉,“不是也叫人瞧过了么?娘娘身子康健,只是子嗣一事向来是上天垂怜,这份因缘恐或没到小公子才不肯来,夫人在宫外替娘娘供了好些香火,求的签文无一不是机缘未到,娘娘还是将心放宽些。”
宸妃终究意难平,“本宫有时候也挺羡慕康瑾时的,全天下再找不出一个敢屡犯天颜的女子来,不似本宫在陛下面前一味伏低做小,未嫁入王宫时,本宫也曾驯过这大商最烈的马,跟着父亲的营帐征战四方,那时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满腔热血势要振我大商国威杀降四方。”
平儿撅嘴:“娘娘还说呢,若不是私自混在营帐里,怎会被将军杖得折了腿?骨头是接好了,可如今天气稍稍变了点,娘娘的腿便疼得厉害。”
宸妃却嗤嗤一笑,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里,“还记得初见陛下时,那时也是这样的季节,我随着林军的队伍潜出国境,四月的天,下了好大的雪。那日我逗弄着红棕小马驹,风雪吹乱了他的发,他骋着达达的高头红马停在我的面前,问我何处有马吃的干草粮,那时我还不知他是四王子,他也不知我是女儿身。”
宸妃渐渐歇下眼睫,唇边的笑意也退了下去,扶着平儿的手腕,愈抓愈紧,“平儿,我好怕……我怕林家如今在朝中的声威会成为王上的眼中钉,还记得长姐年关时称病未曾入宫朝谒么?长姐近些年愈发不知检点,目中无人视天家颜面于无物,她养了几个男宠便将我的名声也赔了进去,宫里谁人不暗中耻笑?父亲自知亏欠她也似视若无睹只一味纵容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听见她称病的时候,我是怎样舒了一口长气……”
平儿劝道:“大小姐这些年也是很苦的,王妃虚衔冠在头顶,诸事皆要忌讳,若是自家人都与她计较,她一世为人还有什么意思呢?”
宸妃却道:“平儿,你知么?长姐后来也是爱上了三王子的,只是她是林家的女儿,顾不得儿女情长,终究是要做一枚棋子。”
主仆二人相顾久久无言,这世间,谁都不容易,谁也不能信誓旦旦说自己这辈子过得很好。
乳娘李氏端了碗热牛乳进来,见宸妃眉目间不得意,心疼道:“我的儿,你得尽了世间的好物,却依旧喜不起来,娘怕你愁出个病来,这可将或怎么是好。”
宸妃撑开双臂,空出怀抱,嘟起嘴,目带委屈地汪汪凝视李氏。
李氏啐笑她道:“这般大了还和儿时一样会耍无赖撒娇。”
嘴里这么说着,却放下牛乳,将宸妃紧紧揽入怀中,轻轻搭叩着她的背,有一声没一声地哄着:“乖乖,我的儿,心肝儿,宝贝儿,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该捧到你这样的人儿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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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在这商王宫,瑾时觉得时光是很漫长,很漫长的。
像这样的长夜,内殿的灯都已经熄尽,她躺在床上已经滚了十来圈,眼睛却依旧突突盯在黑暗里,一点睡意也无。
刚闭上眼再一次强迫自己入睡,只觉屋顶不知哪只夜猫顽皮踩了上去,掀动了上面的琉璃瓦咔咔作响,下面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孤寂的长夜里响起清越空灵的笛音。
瑾时恍然睁开眼,有些惊喜地坐了起来。
她拣了罗袜套在脚上,不着木屐,怕木屐踩在殿里的玉石地板上发出声音,只套了层薄袜在脚上,手里拎着双木屐,悄悄潜到后殿的门去。
原以为殿外会有人守着,她拉开一丝门缝,探了头出去,才发现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趿上木屐,退到离殿宇较远的位置,踮起脚尖往屋顶张望,果然那轮弯弯的大月亮下面坐着一个捧笛的青衫身影。
他从屋顶飞了下来,落地无声,稳稳当当落在她的前面。
“怀瑜!”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怀瑜收了笛子别在腰绶里,问:“我新作的曲子好听吗?”
瑾时问说:“你先生的病好全了么?我年前着人去问过,宫人说先生已经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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