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看鬼一样看着他:“你这是要陷我金满楼于不义啊,你不怕天理不容,死无全尸”
无情拖着他,脚下愈发坚决:“你尽可怪我,我也不求你能懂一个半生拴在戏台上的傀儡的心思。只是,今天这一出,唱不好,一损俱损,你自知厉害。除非唱的好,倒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掌柜恨的牙根痒痒:“你休要糊弄我。”
无情道:“你有的选吗?”他终于停下步伐,侧过身去,叫掌柜看清他身后,原来已到戏台之下。
那雍容华贵的靖江王妃,就坐在遥远的主座上,悠然品茗。
很快有人传话过来,问金满楼今日主动登门,演的是场什么戏。来人是个骄慢的婢女:“王妃的口味你们是知道的,演不好,当心脑袋。”
无情谄笑道:“这是一出新戏,包管王妃满意。”
他很快整装待发,临去,看了一眼心情复杂的掌柜:“我就是个戏子,我的爱恨情仇只在那台上一会,下了台,就断了,没了,求什么都是无疾而终。台上再爱的轰轰烈烈,台下也要过得,柴米油盐安安生生就像一具身子里活着的两个魂。掌柜,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种忽生忽死的痛苦。”
“就像佛龛里居住的老鼠,受万人膜拜,并不是因为它是一只老鼠,而是因为它恰巧处的位置,”他也不管掌柜能不能懂了,一股脑把话倾倒个痛快,“我宁可做一只在田野中奔跑摄食的老鼠,自由自在。”
水袖一挥,开嗓响亮,无情盯着那端坐威仪的靖江王妃,掩面而笑,他虽然不知乐子期亟初禾他们的底细,却相信他们能助自己得回自由之身,他要做的,就是全力吸引靖江王妃的注意,好叫那二人暗地行动方便。
咿呀唱起,这段写自己的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倾情演绎——
我有离魂系枕边,
梦语只愿与他诉。
半生叵测半生往,
一任转圜归殊途。
我有离魂窗棂外,
顽劣忘却回家来。
分分明明身影在,
推窗不见莫可奈。
那后台忙碌的身影偶然听见一句,手下一顿,怔了半刻。亟初禾忙拽住他的手问究竟。
乐子期明显闪躲了一下:“无事。”
他口头这样说,心里却咯噔一下。山雨欲来风满楼,岂是一句无事就了了。
无情的独吟还在偌大的戏台上幽幽回响——
我有离魂诺金星,
金星不落总相逢。
凭心会意九云霄,
万千沧海一笑倾。
我有离魂永英华,
繁星如眸墨如发。
无时无处无不在,
伴我四海可为家。
那华胜冠发长裙拖地,左右陪侍数人的靖江王妃,听得果然高兴,击掌笑道:“这出戏好,不愧是金满楼的头牌。”
她施施然转身,向身后不远处一人问道:“顾回蓝,顾大侠,你以为如何呢?”
那人,黑衣,软剑,踏着亮如白昼的灯光徐徐走来,一步一步稳如泰山,浑身肃杀之气却直直散入夜色中去,宛若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
这一景,猝不及防。叫无情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幕后站的掌柜也腿肚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就连后台,刚刚打晕守在门口的护卫并换上他们衣衫的乐子期和亟初禾,同样的惊愕万分。
唯独那风韵犹存的靖江王妃,娴静门主不慌不忙玉手轻拂,掩唇而笑,顾盼生姿:“故人,好久不见。”
(继续)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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