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同安瑾然一起走进厅中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云舒老神在在的倚在椅子上喝着茶,神色足够散漫,姿势足够放松。
她的唇边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带着丝丝邪气,眸光一如从前的明亮。
来时的一路上,安隅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虽然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卿儿没有死,但是她从未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与她相见,是以来时的路上,她的手一直都是在不停颤抖的。
在没有见到她之前,安隅幻想了无数种两人见面之后的场景,她也想象过卿儿如今的模样,害怕她是满身伤痕的亦或是风尘仆仆,幸而都不是,就代表着她活的还好。
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问安的声音,云舒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却瞬间就僵在了当场。
之所以会写那封信给安瑾然,便是她不确定他会让她直接见到大姐姐,可是云舒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带她来见自己!
“大姐姐……”
“卿儿!”不顾一旁还有安瑾然在,安隅一把甩开他的手,直接就扑进了云舒的怀中。
看着自己身边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安瑾然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随后独自一人走到了主位坐下。
若非是听到了安隅唤的那一声“卿儿”,安瑾然险些就要对云舒出手了。
一个长相如此惊艳的少年郎怀抱着他的女人算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儿,不过这若是未来的小姨子嘛,或许还能有些商量的余地。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凤家这位三小姐的男装倒是果然像那么回事,险些连他都蒙过去了,倒是有些意思。
目光落到正靠在云舒肩头哭泣的女子,安瑾然原本含笑的眼中却忽然一暗。
哭了……
他之前将她欺负的那么狠都从未见她落过一滴眼泪,今日见到她妹妹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居然哭了!
一时猜不透安隅心中的想法,安瑾然便静静的坐在一边,耐心的看着她们姐妹俩。
相比起安隅的情绪外露,云舒就内敛的多了。
倒也不是她不激动,只是与夜倾昱那只装模作样的妖孽待的时日久了,她也就学会了这般不动声色的样子,尽管心中已经激动的连手都在颤抖,可她也不过就是将其藏在袖管之下不让任何人轻易得见,想来也唯有她眸中异常晶亮的眸光才能让别人窥探到一二她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轻轻的拍着安隅的后背,云舒满眼坚毅之色的将她护在怀中,那种绝对占有的姿态令安瑾然看的很是不爽。
“喂,你抱够了没有?”说着话,安瑾然上前一把扯回了安隅,随后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见状,云舒下意识的微微挑眉,眼中不觉闪过了一抹异色。
若是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刚刚进来的时候安瑾然就是拉着大姐姐的手走进来的,这可就有些意思了。
“安瑾然,你做什么?”见他忽然将自己和云舒分开,安隅顿时就不高兴了。
“她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相公,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啊!”
看着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云舒不觉抱起了手臂坐在椅子上,居然全然是一副看戏的架势。
她怎么觉得,大姐姐和川宁侯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外面传言的那么简单啊!
这般一想,云舒的眼中便充满探究的望向了两人。
“凤卿……胆子倒是不小……”幽幽的叹了一句,安瑾然满含深意的扫了云舒一眼。
居然敢一个人到北朐来,难道就不怕被五马分尸吗?
她和她爹凤彧一直驻守北境,这么多年来杀了北朐多少的将士,若是被宫中的人得知了她的行踪,怕是非要弄死她不可。
“在下公子卿,特来与侯爷做笔生意的。”
“哦?生意?!”
安隅不知道云舒的打算,唯恐她着了安瑾然的道,是以便一脸担忧的说道,“卿儿,你别胡闹,你斗不过他的。”
“大姐姐说什么呢,我来找侯爷是帮他的,怎么会与其相斗呢!”说完,云舒甚至还朝着安瑾然微微一笑。
瞧着因为安隅的一句话而渐渐变了脸的安瑾然,云舒心下倒是愈发惊异,看来传闻这位小侯爷喜怒善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与小侯爷有些事情要商议,大姐姐不若先回避?”
一听这话,安隅不禁一脸惊诧的望着云舒,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卿儿……”
“大姐姐依我所言,我自有道理。”
话落,云舒便亲自起身走到了安隅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了门外,甚至还贴心的叮嘱道,“别担心,卿儿自有分寸。”
心知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的了,安隅也就不再多言,而是听她的话去到了隔壁的房间。
见安隅对云舒如此言听计从,安瑾然的眼神不禁变得愈发的危险。
转身落座的时候,云舒特意瞄了一眼安瑾然的模样,果然见他神色不虞,可是她的心里却乐坏了。
“本侯没有生意与你可做,你请回吧!”
“怎会没有呢,此前我为了调查大姐姐的下落,派了两个人过来,可是如今他们都没了踪迹,难道不是被侯爷给抓起来了?”
“他们之前故意自投罗网,后来将郑萧然救走之后便消失了踪迹,本侯也不知他们在哪。”
听闻安瑾然如此说,云舒的眸光不觉一闪。
走了?!
瞧着安瑾然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更何况若是留着他们还能威胁大姐姐,是以即便人逃走了,他也不会让大姐姐知道,这一点倒是还说得过去。
“如此,我便要与侯爷做第二桩买卖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郑萧然已经被救走了,可是我瞧着城中的人依旧对此事不得而知,看来是侯爷您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而隐瞒这个消息的目的是什么,想来不必我说,您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吧!”
闻言,安瑾然搭在椅背上的手忽然收紧,随后目光凌厉的瞪着云舒。
“你原本打算利用大姐姐勾起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争斗,进而搅得北朐皇室乌烟瘴气,届时一旦丰延或是临水两国任何一方对其发动攻势,北朐都难以敌对,最终便只会有灭国这一条路可走,我说的没错吧?”
“接着说。”
微微勾了勾唇,云舒喝了一口茶之后便又说道,“但是你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对我大姐姐动了真心……”
谁知云舒的话还未说完,就忽然被安瑾然一把掐住了喉咙,她本有机会躲开,不料却含笑的坐在那任她掐着,笑的放肆又邪魅。
“我劝侯爷还是慎重些,杀了我不要紧,被我大姐姐恨一辈子才要紧。”
被自己最爱的女人恨着,那滋味想来一定很不好受,想来安瑾然也是不愿去尝试的才对。
听闻云舒的话,安瑾然一时被气的不行,却又偏偏被拿捏住了软肋,他便只能恨恨的丢开手,但是到底没有真的伤害云舒。
见安瑾然又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云舒方才不着痕迹的放下了自己的右手。
那袖管之中藏着袖箭,是她进宫之前夜倾昱帮她弄来的,只是一直都没有用上,今日倒是险些离弦。
她能看得出来安瑾然对她大姐姐有情,但是这情有多深她并不清楚,更何况两人方才见面,她也不敢完全确定心中所想,总要试探一番的。
好在,试探之后的结果还不赖。
“如何,侯爷还要继续听我说下去吗?”
“你的目的。”
“哈哈……爽快!”见安瑾然如此上道,云舒不禁扬唇一笑,“我帮你进一步摧毁北朐,你放了我大姐姐。”
“想都不要想!”
“侯爷不要如此快的就拒绝,且听我把话说完。”
“不管你说什么,本侯都不会让你带走安隅的。”唯有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他方才不是没有见到云舒对安隅的影响力,若是由着她将安隅带走的话,那他日后可还能有将她接回来的机会!
“可我若是不带走她,你又能给她什么呢?”缓缓的喝了一口茶,云舒咄咄逼人的质问道,“你连承认你喜欢她都不敢,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
“我警告你……”
“少来那些威胁人的话吧,你连杀我都不敢,警告还会有用吗?”神色得意的望着安瑾然,云舒简直在他面前呈现了一个绝对霸主的姿态。
其实无关两人的气势如何,只能说从一开始安瑾然就被云舒拿捏住了软肋,所以他才会被逼至如此地步。
照理说,安隅如今在安瑾然的手中,本该是他掌握主动权,处处威逼着云舒才对,可是偏偏他在意安隅的感受,不想让她更讨厌他,所以才会中了云舒的招。
“我相信她在你府上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可是然后呢?她就这么一辈子不嫁人的陪着你?”
沉默了半晌之后,安瑾然忽然坚定的说道,“我会娶她。”
可是谁知云舒却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她启唇冷笑道,“在世人眼中,她是你妹妹,你要如何娶她?”
“本侯既然可以给她一个安隅的身份,自然便能给她一个别的。”
“侯爷是觉得这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北朐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会看不出来?还是你打算再一并给我大姐姐换张脸?”
听着云舒的口中说着如此刺心的话,安瑾然的脸色不觉一僵。
“只要这世上没了北朐,就无人会去质疑她的身份了。”
“那需要多久的时间,侯爷自己算过吗,更何况,你有没有问过我大姐姐,她到底愿不愿意再有一个新的身份?”安隅和云舒这名字再好听,可也终究敌不过一个“凤”字。
愣愣的看着云舒,安瑾然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根本就没有听懂她说的话。
“爱一个人不是你有什么就给她什么,而是她想要什么,你就尽力去为她谋夺什么,这样的感情,侯爷确定自己明白吗?”
“她想要什么?”
“若是大姐姐喜欢你的话,那她想要的便只是一个你而已,无关你川宁侯的身份,也无关侯府的偌大家业……只不过,你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不过是在令她讨厌你而已,所以她如今想要的不可能是你,依我看,大抵便是希望我能平安无忧,再来便是为凤家报仇。”
说完,云舒甚至还得意的朝着安瑾然一笑,似是在显摆着她在安隅心中的分量和地位。
“我可以帮她报仇。”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去帮她得到就是了。
“报仇这种事情又便是报恩,要亲自行动才会又快感,所以我说,我要接她回丰延。”
见云舒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面,安瑾然顿时便冷了脸,“本侯若是不答应呢?”
“那我便只能在这儿等到你答应为止了,左右我是闲人一个,报仇这种事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咱们便来看看谁能耗过谁好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云舒又含笑的朝着安瑾然补充了几句,“侯爷若是不高兴的话,大可以直接一掌拍死我,只要你能承受后果的话。”
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袍,云舒忽然朝着怒火中烧的安瑾然问了一句,“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侯爷到底喜欢我大姐姐什么?”
看着他一时沉默的坐在那里,云舒不禁接着说道,“若是美貌的话,那这世间有大把姿容艳丽的女子,可若是单纯为了她这个人,那侯爷就该想一想,莫要让一朵娇花枯死在无水的沙漠,毕竟南橘北枳的故事并非凭空杜撰的。”
话落,云舒便径自走出了房中,去到隔壁挽着安隅的手便朝着她的院子走去。
安瑾然坐在房中远远看着安隅笑的艳丽无双的侧脸,他的唇边也不禁泛起了一抹微笑,可是随即却又僵住。
这是他第几次见到她这般明艳的微笑了,好像自从两人相识之后,她微笑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是他对她不好吗,所以她才一直不开心?
云舒与安瑾然之间的一场对话,两人都十分有默契的对安隅只字不提,但不可否认的是,尽管安瑾然一直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可是云舒的话,还是或多或少的进到了他的心中。
是以在云舒留宿侯府的期间,安瑾然便一直着人在暗中留意着郑萧然他们三人的踪迹,想着赶快找到他们便一并打发了云舒。
自从她来到侯府之后,安隅每晚都要陪着她睡,白日也是他们姐妹二人腻在一起,安瑾然都快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了也无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一日,云舒难得没有腻在安隅的身边,而是兀自在房中写着什么,安隅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她一脸严肃的样子。
“卿儿,怎么了?”
“没什么,给丰延那边传个消息回去。”不止是夜倾昱,她还得让他在暗中给抚远侯府的老太君那边递个话儿,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听闻云舒提起丰延,安隅的神色不禁一变。
“卿儿,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她来此的目的应当是为了要救自己离开,可是安瑾然迟迟不肯放人,却也不见卿儿与他有何冲突,反而只是整日无所事事的陪她待在侯府,真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回家。”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凤家已经被灭了门,她们哪里还有家可言。
听闻安隅的话,云舒先是一愣,随后轻轻的拉着她的说道,“对于大姐姐来讲,什么才是家?是北境之地的那座宅院吗?”
见安隅神色有异,云舒便自顾自的说道,“在卿儿心里,有你们才有家,曾几何时,卿儿也觉得自己没有家了,可是自从得知大姐姐还在世,我就忽然又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可是若不借助北朐的力量,我们如何才能报仇?”
闻言,云舒的神色不禁一凛,随后皱眉朝着安隅问道,“大姐姐所谓的报仇,是要报到什么程度?”
“要丰延皇室之人血债血偿!”
看着安隅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云舒却神色平静的问道,“可若是爹爹当真有谋逆之心呢?”
“你说什么?!”安隅愣愣的看着云舒,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爹爹早前曾经给过我一张地图,那上面标了几个地方,他告诉我那里面有几笔不菲的财富,他日可做军中的费用,但是这个消息不知为何会不胫而走,因此才令夜倾瑄和尉迟凛盯上了凤家,使凤家遭此横难。”
“所以你是觉得,爹爹私藏下来的那笔钱,是用来准备造反的?”
“未必是造反,但是却同样昭示了他的一些私心。”否则的话,他为何要私自藏下这笔银子呢?
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云舒所言,安隅神色呆滞的望着她,忽然就跌坐到了椅子上。
见状,云舒声音放软的安慰道,“大姐姐,我们要客观的看待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报仇,但是不能盲目的去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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