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延对临水发动的这场战役,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以来历时最短的战争。
从出兵到投降,甚至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到。
不知是因为受到了临水国启发还是如何,北帝竟然也效仿临水的宣德帝,生出了与丰延和亲的念头,暂缓争斗。
可就是和亲,按理来讲也应当是北朐将人送到边境,再由老王爷的人将其送回丰鄰城,但是谁料这位北朐的和亲公主竟然独自直奔丰延而去,大有在那落叶生根的打算,全然没有一丝远嫁他乡的犹豫和苦闷。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云舒正率军扎营休养生息,毕竟北朐已经求和,若是陛下不能寻摸一个合适的理由继续开战的话,难免天下百姓不会认为是丰延太过好斗了。
这一日,云舒正同军中的将士围着火堆聊着天,不妨荆元礼忽然贱兮兮的凑了过来,低声朝着云舒说道,“将军,您腰间的那把佩剑能不能借卑职看一看?”
瞧着荆元礼一脸的垂涎之色,云舒不禁含笑的伸手借下那柄剑。
此剑名为青霜,因剑刃锋利,青莹若霜而得名,她临行之际,不知夜倾昱是从哪儿弄到了这把剑,定要她随身佩戴才行。
“果然是好剑!”说着话,便见荆元礼一脸兴奋的盯着剑刃,一旁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将他的眸光映衬的愈发明亮。
“嗯,的确是很贱……”
幽幽的叹了一句,云舒便收回了目光。
“将军,这杯酒我敬你。”尚锐手持酒壶,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云舒的面前,亲手为她将酒杯斟满,口中还不住的嘟囔道,“老子这辈子没佩服过谁,但是你,老子是打从心眼儿里佩服。”
“这个……尚将军喝醉了,将军您别同他一般见识……”听着尚锐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我”的唤着,众人的心里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管云舒素日如何与他们谈笑风生,可是她到底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尚将军如此言行有失,怕是会被怪罪的。
但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却是,云舒却只是朝着尚锐微微勾唇,随后便仰头干了手中的酒。
“好,将军爽快!”
一屁股坐在云舒的身边,尚锐便开始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说实话,一开始看见是您带兵,我心里是真没底,你瞧你长得白白嫩嫩活像个娘儿……”
这一句“娘儿们”还未说完,便被云舒凌厉的眼刀给瞪了回去。
尚锐虽是喝醉了,但是到底不至于甚至不清醒,察觉到自己恐是说错了话,是以便神色尴尬的借着喝酒的机会掩饰过去。
“唉……将军不知,我倒也不是瞧不起女子,从前那北境之地的凤家之女凤卿,那老子就佩服的很,只是可惜啊……”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尚锐的神色倒是难得显得落寞了几分,隐隐带着一丝悲愁似的。
闻言,云舒拿着酒杯的手不禁一紧,神色倒是已经平静如常,只是映着火光的眼眸显得愈发幽深暗沉了几分。
“诶,将军,您知不知道凤卿这个人?”
“略有耳闻。”
听闻云舒的话,尚锐不禁眸光深远的低叹道,“我之前还曾扬言,势必要在而立之前受封上将军,届时便去凤家提亲,八抬大轿迎娶凤卿过门。”
“噗……”
“将军您怎么了?”见云舒忽然猛地喷出了满口的酒水,众人赶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
瞧着云舒如此大的反应,尚锐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疑惑,“嘶……将军您该不会是……”
方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便听到尚锐的话,云舒神色微敛的回道,“怎么了?”
“您该不会也中意凤卿吧?”
云舒:“……”
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是要说这个!
“我……”
“将军我告诉你,咱俩都没希望了,不说那人如今已经死了,便是没死也没有咱们什么事,有郑将军在,旁人不会有希望的。”
“呵呵,是吗?”
“当然了,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将军您比我强,有能力有样貌,娶媳妇要比咱们容易的多了。”
比起这些,云舒很明显倒是更好奇别的,“你为何要迎娶凤卿?”
“我从前曾有幸见她耍过一次梨花枪,潇洒又不失杀气,优美却又不会显得繁复,当真是极为迷人,从那以后,我就立誓今生非她不娶。”
而今日尚锐说出的话,在日后得知了云舒真正的身份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主动请旨驻守北境之地,终身不再回到丰鄰城,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再说如今,丰延的众将士难得如此轻松的聚在一起,众人把酒言欢,着实快意的很。
云舒微微抬头看着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她的眼中难得闪过了一抹深色。
下雪了……
能穿帏幕,善度帘拢。
乍飘数点,俄惊柳絮飞扬;狂舞一香,错认梨花乱坠。
声从竹叶传来,香自梅校递至。
塞外征人穿冻甲,山中隐士拥寒裳;王孙绩席倒金尊,美女红炉添兽炭。
又是一年新年之际,云舒犹记得,去年的时候她还同夜倾昱去了城楼上看烟火,未想到今年便是两地相思难入眠。
好在这场战役就要结束了,届时她就能够凯旋而归,不止是见到夜倾昱,还能为大姐姐的安危赢得保障,一举两得。
但是此刻的云舒尚且不知,丰鄰城中等待她的,是怎样的一种境地。
见众人喝的正欢,云舒便一把推开了尚锐搭在她肩上的手,径直朝着自己的军帐中走去。
“小姐,丰鄰城那边来信了。”说着话,千行便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云舒。
她们本以为这是一封如以往一样,是夜倾昱写给她的信,却万万没有想到,云舒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脸色一变。
见状,千行不禁奇怪的问道,“您怎么了?”
“夜倾昱说,玄姬传了消息回来,说惜泪不是二姐姐。”
“那……那她是谁?!”
“想来只是一名容姿非凡的青楼女子而已。”说话的时候,云舒的眼中难掩失望之色,“而且,府中近来也有……”
“府中又怎么了?”
看着千行的眼中带着一抹担忧,云舒到了嘴边的话却变了一个意思,“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就是卫菡和郑柔而已。”
“又是她们,哼,这次回去之后,必然要让她们知道些厉害。”
“就你最厉害,行了吧!”
哄着千行去安歇之后,云舒略有些发愣的望着自己手中的信,眸光渐渐变得寒凉。
……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丰鄰城中,夜倾昱一身宝蓝销金云玟团花锦袍,额间系着同色抹额,上嵌一颗珍珠大小的白玉,整个人显得异常清朗俊美。
他静静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眸光幽暗的打量着端坐在床榻上一身喜服的新娘子。
一旁站着的喜娘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按照程序唱着赞词还是赶忙默默的离开房中。
“退下。”
直到夜倾昱的声音在房中低沉的响起,喜娘方才带着房中的一众婢女赶忙退出了屋内。
“今夜可是洞房花烛夜,殿下将喜娘等人都赶了出去,那谁来伺候咱们?”安灵犀的声音透过头上的红盖头低低的传了出来,令夜倾昱的眼中不觉闪过了一抹异色。
“咱们?”
闻言,安灵犀的眉头不禁一皱,有些不明白夜倾昱为何要反问她这一句。
“本殿是本殿,你是你,何来咱们一说。”
“从前虽是这般说辞,可自今日起,我便嫁与了殿下为妻,你我本该是被绑在一起的。”
“妻这个字,可不是谁都可以用的,本殿奉劝你还是慎言。”说着话,夜倾昱神色闲闲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言辞之间皆是对安灵犀的不喜。
接连说了几句话都被夜倾昱毫不留情的堵了回来,安灵犀的脸色也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她猛地一把掀开了自己头顶的红盖头,眸色愠怒的瞪着坐在外间的夜倾昱。
可是谁知当她看到夜倾昱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时,她的心下顿时便变得更气,“今日好歹是咱们大婚的日子,殿下竟然就穿的如此素净?!”
“否则呢?”
“你……”
唇角微勾的扫了一眼安灵犀,夜倾昱的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寒芒,“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境地是怎样的吧?”
听闻这句话,安灵犀的脸色顿时一僵。
“北朐乃是战败之国,你不过就是被送来和亲的而已,难不成你真当自己像慕青冉那么好命,指望着本殿像夜倾辰那样在意你吗?”
“可我毕竟是一国公主!”
“很快就会不是了。”说完,夜倾昱便准备起身离开。
见状,安灵犀不禁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模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管她如何追问,夜倾昱却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开,根本就不再理会她,倒是将她招惹的愈发不悦。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安灵犀的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初时来和亲,她本是想要嫁给靖安王,可是却在靖安王妃那里碰了壁,是以方才将目光落到了夜倾昱的身上。
竟没有想到,这位六殿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但他可知道,迎娶了自己好歹也算是与北朐有了联系,夺嫡之路或许会更加的好走,这一点他应当不会不明白才对。
对夜倾昱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安灵犀的心下便充满了疑惑,一时倒也不敢随意有何举措。
再说夜倾昱这边,离开新房之后,他便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燕洄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夜倾昱略显冷寂的背影,一时间,他的心下不禁感到有些担忧。
若是不日云舒回来,见到殿下又多了一位侧妃,会不会直接血洗他们皇子府?
想到这,燕洄便不禁觉得心头发寒。
“殿下……”
“嗯?”
“这位公主,就这么一直在咱们府上放着啊?”依他来看,还是应当趁着云舒回来之前将她收拾了,否则的话,届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麻烦来呢!
“否则呢,难道你帮她想到什么好去处了?”
“属下哪里有那个脑子啊!”
说话间,两人便回了寝房,夜倾昱方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暂且无需理会她,万一若是哪一日她不长眼睛的惹上郑柔,自然有她的苦头吃。”
“可……可万一她还未惹上郑侧妃,云舒便回来了呢……”
忽然从燕洄的口中听到“云舒”这两个字,夜倾昱的眸光不觉一闪,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见状,燕洄恐他心里不舒服,是以便也不再多言。
他明白,若是殿下能够选的话,他必然是不会迎娶这位劳什子的公主的,只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便是殿下也违抗不得。
这般一想,燕洄便不禁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云舒不要那么快的就回来。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却是,燕洄心中的祈祷终究是没有奏效,云舒不止没有很慢的回来,反而可以说是很快。
因着她的身份特殊,为了能够掩人耳目,是以她便与老王爷商议着,先行回到丰鄰城,左右北朐那边也蹦跶不起来了,之后随便再寻个由头便可以直接彻底灭了他们了。
而就在云舒前脚离开北境,后脚便传来北朐皇室全部被斩杀殆尽的消息。
听闻是有武功高强的人夜入北朐皇宫,看起来像是刺客所谓,可是云舒却觉得,眼下这般敏感的时候,寻常刺客怎么可能进得去。
更何况,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将皇室中的人全部杀尽,想来这背后必然有些隐情吧!
“小姐,您说会是什么人呢?”千行微微歪着头,一脸的不解之意。
“不知道。”
“这么大的胆子,一定不是寻常之人,若是江湖人的话……”
耳边听着千行不停的嘟囔着这件事,云舒却不免想起之前夜倾昱传给她的那封信,信中言说安灵犀到了丰鄰城之后便直奔靖安王府,瞧着她一开始的架势,分明就是打算嫁给靖安王,而这位王爷又素来是个不喜旁的女子勾搭他的人,如此想来,会不会是他呢?
可是,就因为人家要嫁给他就杀了安家的满门,会不会有些不大可能?
思来想去也猜不到幕后之人,即便素日聪明如云舒此刻也不免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小姐,咱们还有多久能到丰鄰城啊?”
“按照这个速度话,再有个五六日吧!”话落,她便又喝了一口水,随后直接翻身上马,扬起马鞭便继续赶路。
这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赶回丰鄰城,待到云舒一行人终于回到六皇子府的时候,见到的却是燕洄惊大于喜的一张脸。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言,千行不禁瞪着眼睛说道,“你这叫什么话,听你这意思,倒是觉得我们不该回来了?”
“不是、不是。”
“舒儿!”没有理会燕洄他们在一旁吵吵闹闹,夜倾昱旁若无人的伸手将她搂进了怀中,随即双臂越收越紧。
她一定不会知道,这个场景他在脑中幻想了多少次。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夜倾昱忽然退开身子伸手就在云舒的脸上捏了一把。
“嘶……你掐我做什么?”皱眉捂着自己被掐红的脸,云舒心急之下一巴掌拍在了夜倾昱的身上。
“我怕这是梦。”
“那你掐自己啊,掐我算怎么回事!”
见云舒神色不虞的瞪着他,夜倾昱却笑得异常明媚的再次伸手抱住了她。
“舒儿,你终于回来了!”
察觉到夜倾昱喜形于色的激动之情,云舒也不禁跟着微微弯了唇。
“我不在的时候,六殿下你有没有很听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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