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看着凤厉和凤珅,凤卿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唇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知她的心里是想到了什么。
原本凤厉正说的热闹,可是奈何瞧着凤卿这般模样,让他的心里也不禁渐渐没底。
他从来看不透这个孩子,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更加不知道她如今面对他们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相比起凤厉这般心疑难安,倒是一旁的凤珅淡定的多。
从凤卿进到厅中之后他便不曾说话,只一味由着凤厉在前面打头阵。
见凤卿一直不开口,房中一时陷入了长久的静寂当中,最终凤厉不得不开口问道,“卿儿,如今正是咱们府上艰难的时候,你看……”
“大伯父究竟有何烦难,不若还是直说了吧!”
“老夫人离世,可是咱们连发丧的银子都成了问题,这若是传了出来,非要被人笑话死不可。”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凤厉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的确是会被人笑话。”
“所以我和你四叔商量着,若是……若是你手中尚有富余的银子,便先与我们周旋一下,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七拐八绕总算是说到了正题上,凤厉不觉喝了一口茶,稍稍掩饰了下自己的心虚。
可是谁知凤卿听闻凤厉的话却皱紧了眉头,随后语气惋惜的说道,“大伯父的话固然有理,只是我手中哪里来的多余的银子呢,否则的话,之前为姑丈脱困的又怎会只拿出五千两呢!”
“你没钱了?”
“即便是有,也只是一些散碎的银两而已,想要解决老夫人的丧事怕是杯水车薪而已。”
“不对呀,你手中不是还一块稳瓶金吗?!”诧异的望向了凤卿,凤厉只当她是不愿意拿银子出来使。
“那块金子早就当出去了,否则的话,上次哪里来的银子救下姑丈。”
虽然感觉凤卿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但是不知为何,凤厉就是觉得有一种她在撒谎的感觉。
且先不说别的,她与萧长平素未谋面,何以会为了他花下那么多的银子,甚至连那个稳瓶金都当出去了。
越是想下去,凤厉便越觉得事有蹊跷。
瞧着凤厉还是好似不甘心的样子,凤卿便缓缓的抬手从头上取下了一根金簪,“我身上值钱的首饰不多,这簪子还能当些银子,全作一份心意吧,也想以此给大伯父提个醒儿,大伯母和五妹妹那边也存着一些金银首饰,不若一并当了,到底能有些用处。”
“哼,何必说的如此艰难,你手中不是还留着你爹给你的银子吗?”一时心急,凤厉便将心底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闻言,凤卿的眸光顿时一闪。
“什么,我爹给我的银子?”说着话,凤卿眸光微寒的望着凤厉,眼神寒冽的骇人。
见事情已经说破,凤厉便好像懒得再去遮掩,于是便直接理直气壮的说道,“事已至此,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爹当年是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杀的,可是我心里却知道,必然也和他私下里藏得那些宝贝有关系。”
“这么说来,大伯父是打算从我手中将那笔财宝撬出来了?”
眼见两人越说越激动,甚至隐隐有吵起来的架势,凤珅便赶忙在中间打圆场道,“卿儿也别误会,你大伯父并非是那个意思。”
“诶,四弟这话是何意?”他怎地竟将自己摘出去了?
他们两人分明是一起来找凤卿这丫头叙话的,可是他此刻将当起了和事佬,却将自己直接推了出去,怕是有些不大讲究吧!
懒得再同他们继续说下去,凤卿只面色冷然的说道,“老夫人离世我也不想,只是这银子嘛……我却半分也没有。”
“你……”
“大伯父和四叔若没有旁的事情,卿儿就先告退了。”
说完,凤卿也不管凤厉是何脸色,直接起身就走。
见状,凤厉气的猛地摔了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却也还是没能止住凤卿的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了正厅。
“没教养的丫头!”
“您还是息怒吧,如今咱们毕竟是住在三哥的府上,他又素来偏疼卿丫头,若是因此得罪了他,反倒不值得。”
“倘或不是因着住在凤荀的府上,想来她还不敢如此嚣张呢!”
凤厉当真是被气得不行,凤珅也不再随意说话,只静静的坐在那,兀自喝着热茶,袅袅热气氤氲了他的眼,也一并挡住了他眸中的深思之色。
如今的情况已经偏离了他原本的预期,想必别的事情也会发生一些相应的变化。
原本他打算着,分了家之后四房便可以彻底的脱离出去,可是谁知突来的一场大火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眼下倒是又与大房牵扯到了一处。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与大房站到一处去。
若说曾经凤彧活着的时候自己没有认清现状,那么眼下凤卿还在世便足以令他改变自己原有的行事风格了。
凤家上下都遭了难,可是唯有凤卿还活着,甚至还得到了陛下的宽赦,这当中的原因又岂止是凤卿会领兵打仗那么简单。
丰延素来兵强马壮,能在战场之上运筹帷幄者不胜枚举,何以定要指望她一个毛丫头,还不是陛下本就有意宽免了她的罪名。
如此一来,陛下此举背后的意义就格外的引人深思了。
想到这,凤珅借着喝茶的机会打量了凤厉一眼,却见他依旧满脸怒容,似是对凤卿恨极了的样子,他便心知他没有猜到这背后的缘故。
这般硬碰硬的与凤卿对着干,想来必定不能讨到好处,可是瞧着大哥的样子却好像还是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似的。
而他却并没有提醒他这一点,这么多年,他被大房的人欺压的也够了。
方至如今,凤轩出事,老夫人离世,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便足以说明,大房的好日子过到头了,反而是他们四房,一直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可知没有跟错了人。
凤珅心底的这些想法并没有人知道,至于凤厉,他则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当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亲兄弟已然对他生出了异心。
……
翌日,凤荀府上忽然挂起了白幡,满府一片缟素,瞧着样子便是死了人的样子。
可是周围的百姓见了却不禁满心疑惑,这府里只住着凤荀和他的千金,再有便是凤傒公子了,瞧着这丧事的场面必然是主子出了事,难不成是他们其中的一人?
后来众人一议论,这才知道原来是凤府的老夫人殁了,只是碍于那府上被烧成了一片平地,便只能借这个地界儿以表哀思了。
因着凤厉和凤珅都是官场上有头脸的人物,是以这老夫人的这场丧礼自然会有不少的人来。
那日之后凤厉便再不曾去找过凤卿,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
老夫人身死,按理应当是大房和四房的人一起出钱下葬,只是杨氏不知是在哪得到了风声,竟听闻这钱都是他们大房掏的,一时心中火气腾腾往上冒,也不管往来的亲戚客人还在,一股脑的冲到了薛氏所在的地方同她大吵大嚷起来,让人看足了笑话。
还是最后凤厉亲自到了场,这才算是解释明白了这场误会。
却原来,置办酒席之事均是交由了凤珅负责,而入殓一应所需的丧物则是由他们大房负责,可也不知是哪个奴才在后面乱嚼舌根,刻意颠倒是非引得两房不睦。
不过说起这入殓一事倒是令凤卿上了心,她听绣橘说,凤厉为老夫人选了一块上好的棺木装殓尸骨,其实所谓尸骨,也不过就是从梅香苑中捧出的一些灰烬而已。
全都烧成了渣滓,哪里还分得清人和物。
“听说那口棺材极好,棺木厚实的很,纵抬了一千两去卖也不为过。”
见绣橘说的像模像样,凤卿不禁好奇道,“你亲眼瞧见了?”
“……那倒没有,奴婢害怕不敢上前,不过绣蝶倒是亲眼见了,姑娘可找她来问问。”
“那里面又没有真的装死人,你怕什么?”
“可那到底也是一口棺材,怪瘆人的。”
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眼前的棋盘,凤卿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就不相信凤厉会舍得那么些的银子!
回神间瞧着凤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凤卿伸手敲了她的额头一下,“想什么呢?”
“秦老头与我说,他发现近来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不知是何意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凤婉的眼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忧色。
一听这话,凤卿也不禁跟着微微皱眉,“他可是得罪了谁吗?”
“他那个老奸巨猾的人能得罪谁呀,除了之前得罪了玄觞之外,这丰鄰城中处处都有他的朋友在,应当是没有什么仇人才对。”
“这就奇了,不是敌人,难道是朋友吗?”可若是没有敌意的话,为何要屡次在暗中窥探呢?
谁知两人正在说话间,却不妨秦瑞忽然出现,满脸的压抑痛苦之色,半边脸上都布满了血迹,身上也满是交错纵横的伤口,气息也已经全乱了,瞧着样子,分明就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报信儿的。
“秦瑞!”
“小姐,九爷他……他遇害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一把揪住了秦瑞的衣领,凤婉的眼中在一瞬间积蓄起了无限的惊惧和怒气。
那个老头子……
出事了?!
深深的垂下了头,秦瑞脸上的眼泪和血水混在了一起,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九爷的尸身……被属下拼死护到了常胜坊,小姐去瞧瞧吧!”说完,秦瑞便也重伤不支的倒在了地上,空气中一时散步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一下子松开了手,凤婉二话不说便朝着门外跑去,徒留凤卿和秦瑞两人一站一趟。
神色凝重的朝着空中吩咐了一声,凤卿的声音似是腊月的寒冰一般让人闻之便毛骨悚然,“将他送到玄觞那儿去。”
“是。”
话落,便见方才还躺在地上的人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见状,凤卿神色未变,可是眼中却不禁带着一抹忧色。
这是她到永安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情开始不受自己的掌控。
对于秦九爷的死,她猜不到一点背后之人的动机和身份,也根本不知道这是不是冲着她和凤婉来的,一切都是谜。
如此迷雾重重的感觉,她已经许久不曾经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凤卿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秦九爷的死就好像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怕是真正的一场大戏还远没有开场呢!
想到这儿,凤卿的眸光便不禁变得愈发幽暗。
再说凤婉一边,一路飞似的赶到了常胜坊,看到素日在坊中的那些人纷纷围在了里间的矮榻前,她的脚下仿若是生了根一样,每行一步都好似重如千斤。
她与秦九爷相识的日子虽是不长,初时她对这位“色老头”也生不出半点好感,更加不相信如他一般大腹便便的人居然就是横霸永安赌坊的人。
可是随着她日日跟在他身边学习赌术,她方才知道这个老头子的可爱之处。
他或许爱财,但是却也取财有道,虽然好色,可却绝不会强人所难,他做的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他自己的一套规矩,不会主动去欺负别人,更加不会被人欺负。
在常胜坊的这段时日,凤婉算是彻底的了解到了秦九爷的人脉所在。
谁知就在她一点点的发现他的人格魅力的时候,他竟然死了!
虽然他往日总是大言不惭的自诩是她的“爹”,可是凤婉却从来没有承认过,未料眼下即便她想要遂了他的心思也是不能够了。
看着凤婉一步步的走到了床榻前,原本围在那处的人却纷纷转头望向了她,脸上的惊诧之色一闪而逝。
当中有没有眼色的人伸手挡在了她的面前,不让她再超前走近,“姑娘,这里不是能够随意走动的,快些出去。”
连看都没有看向说话之人,凤婉动作迅猛的出手,一下子便将那人掀翻在地。
“你……”
“别动,她是小秦公子。”虽然这想法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可是很明显,眼前与小秦公子连相的姑娘就是他无疑。
闻言,众人诧异的看向了凤婉,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娃竟然就是那个九爷一心栽培的承继之人。
没有理会众人讶然的神色,凤婉只缓步走到了秦九爷的尸身前,看着他的身子布满了交错的伤痕,连头发上都布满了鲜血,她的双手便不禁微微颤抖。
不止如此,他的一双手上的十指都被人纷纷斩去,倒不知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居然下此狠手。
无言的看着秦九爷被斩断手指的双手,凤婉的眸光倏然一凝,瞳孔蓦然收紧。
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圈儿,可是她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流下,甚至还逼迫自己直视这一切。
若说从前以为凤婉是个男儿,众人倒觉得他如此坚强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眼下得知她是个姑娘家,而且年纪尚小,到底残酷了些。
一时心下不忍,往日在坊中伺候的人便欲开口劝解几句,谁知话才出口便被她挥手制止。
“跟着九爷去的人呢?”
“回公……”方才要依照从前的称呼回话,可是留意到她眼下的这一身,那人便赶忙改了口,“回小姐的话,除了秦瑞之外,还有一人,不过却被剜了双眼、割了舌头……”
话至此处,负责回话的那人都不禁微垂下头,紧紧的闭了下眼睛。
方才那人回来的惨状他可是亲眼见到了的,当真是惨不忍睹。
“秦瑞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本就有伤在身,是以今日便没有随着九爷外出,后来那人回来报信儿,他便赶忙带着弟兄去救了,只不过……”
“今日九爷是去见了谁,又是在何处遇难?”
“小的们不是贴身伺候的人,并不知道九爷具体的行踪,至于遇难的地方……咱们是在城外五里处的破厅子里。”
强自憋回了泪水,凤婉缓缓的抬手拂了拂自己微乱的发髻,随后又一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最终缓缓的拱手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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