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觞找到的这个对蛊术有些了解的人,是江湖上名唤“鬼医”的一个郎中。
不过说是郎中也不尽然,毕竟他极少救人性命。
他之所以被称为“鬼医”,是因为他素来沉醉于炼药,不管是毒药亦或是解药他都有,而江湖人若是有何人中毒或是想要害别人中毒,那么找他就对了。
只是他已经避谷许久了,这一次不知为何又出来了。
听玄觞说他是主动请命前来的,这不禁令夜倾昱和凤卿大感意外。
未免朝中动乱,夜倾昱一直未对外言明他中了蛊,既然如此,那这位鬼医又是从何得知?
再则,他何以这般好心,竟然会主动提出要来为夜倾昱诊治一番。
“你若是知道他曾经得罪过谁,便能明白他今日的举动。”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玄觞微微动了下肩膀,约莫着之前受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他得罪了何人?”
“靖安王。”
闻言,凤卿不禁一愣,“夜倾辰?!”
鬼医怎么会得罪了他?
且先不说两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连交集都没有,又何来得罪一说。
然而令凤卿没有想到的却是,这事儿竟然连夜倾昱也有所耳闻。
世人皆知,靖安王妃慕青冉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此前夜倾辰为了医治好她的身子不知想出了多少办法,后来听说鬼医手中有一种药水,名唤“天泉水”,乃是江湖中人都趋之若鹜的灵药。
不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但也绝对是世间难求的良药了。
正是因此,夜倾辰才会打上了天泉水的主意,但是奈何鬼医被靖安王府的人堵截之后撑着一口气回了谷中,从此就避谷不出了。
“那他一直待在谷中不就行了?”既然能从靖安王府那些人的手底下逃了,倒是可见他有几分真本事。
“事情若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勾唇邪笑了下,夜倾昱的声音才接着响起。
要知道,鬼医素来都是靠卖他自己炼制的那些毒药为生,可靖安王府的人一直守在他的谷口,他不出来,他们也不进去,但是前来谷前讨药的人也进不去,倘或只是堵他一两个月也就罢了,但是这一堵就是一年多。
想来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未免哪日忽然被杀了,他才冒险前来给夜倾昱解蛊,合计能够因此得了恩赏什么的。
仔细想了想,凤卿的心中又不禁浮现了另一个疑问。
她记得在去永安之前见到靖安王妃的时候,她的身子便已经好了许多,何以靖安王还要得到那天泉水?
大抵是看出了凤卿眼中的疑问,夜倾昱轻声笑道,“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此事?”
“如何得知?”
“此前烟淼出逃,三皇兄为了让慕青冉帮忙,是以特意得了那天泉水去和夜倾辰做交易,而他如今一直不肯放过鬼医,不过就是为了报复而已。”
“……你们夜家的人都这么记仇吗?”
“哦?舒儿这话是将我也包括进去了?”挑眉望着凤卿,夜倾昱的眼中有笑意闪动。
“我方才那句话是不是已经将你得罪了?”
“嗯,约莫是。”
瞧着一旁渐渐冷脸的玄觞,凤卿颇有眼色的捶了夜倾昱一下,随后不再同他玩笑。
这两位姐夫这般不顾日夜帮着想办法,他们此刻在此闲话家常着实是气人了些,免得待会儿将人惹毛了,还是收敛些的好。
“近来有劳两位姐夫了,凤卿先在此谢过。”说着话,凤卿拱手朝着两人施了一礼。
“不必。”冷冷的回了两个字,其余的玄觞并没有说什么。
他会如此尽心尽力也不过是恐乐藻会跟着担忧而已,至于那所谓的连襟之情,却是半点也没有。
比起玄觞这般“傲娇”的样子,倒是一旁的安瑾然和善多了。
自从和安鱼在一起之后,他倒是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凤家人,半点没有从前在北朐时的不可一世和霸道蛮横。
待到他们两人离开之后,凤卿眼中因为鬼医到来而浮现的欣喜渐渐消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之色。
“夜倾昱……”
“嗯?”抬眼对视上凤卿犹豫的目光,夜倾昱的声音很是轻柔缱绻。
“我心下有一个想法。”就只是一个想法,没有任何的证据。
闻言,夜倾昱漫不经心的拉着她的手,耳边听着她的声音稍有些犹豫的响起,他的神色却微有丝毫的变化,好像不管她说了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他都能够平静面对。
纠结的望着夜倾昱,凤卿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她只是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而已。
伸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夜倾昱笑的醉人,“舒儿,怕死吗?”
“怕。”
“我也怕。”所以,他们该要努力活下去才是。
“这个方法很冒险……”
“无妨,既然有活下去的可能,那我们就要去试一试。”轻拍着凤卿的头,可是夜倾昱的眸光却不及他手上的动作那么温柔。
这是一场豪赌,由对方开局,舒儿加了码,那他便势必陪她到底。
至于是输是赢……
只要是和舒儿在一起,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受得住。
……
翌日下朝之后,夜倾昱回到寝殿的时候便见鬼医已经候在了殿内。
一见夜倾昱走进殿中,鬼医便赶忙朝着他跪拜。
见此,夜倾昱的眸光却不禁微闪。
他本以为这所谓的鬼医会是个上了年纪的瘦弱老头子,却哪里想到居然是个妇道人家。
约莫三十几岁的年纪,样貌倒是不显老,可容貌却着实稀疏平常了些,并没有给人很惊艳的感觉。
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夜倾昱便径自走到了凤卿的面前,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讶然之色。
的确,他们都没有猜到,鬼医居然是长这个样子。
静坐在矮榻上由鬼医号着脉,殿内无比的安静,夜倾昱微闭着眼小憩,似是有些困乏。
随着时间的流逝,凤卿的心下也越来越焦急。
好半晌之后,鬼医方才终于开了口,“启禀太子殿下,您身中的子母蛊乃是蛊毒中最厉害的一种,唯有寄宿人身方才能活。”
“所以呢?”
“这蛊草民解不了。”没有犹豫,鬼医竟直言道。
听闻这话,凤卿的身子猛地一晃。
安抚的看了一眼凤卿,夜倾昱随即转头示意鬼医继续说下去。
“这种子母蛊,本身就是在人体内被养出,一旦脱离了人身则必死无疑。”若取出母蛊的话,子蛊必死,而要是想要救下含有子蛊的人,唯有同时将两条蛊虫引出,但这需要两个同样懂得蛊术的人施法,前提还是他们找到万无一失的办法,否则就还是个死。
“别无他法吗?”
“依草民的能力,便只能将母蛊引出,使其寄宿在一个强健的体魄中,之后再慢慢想别的法子。”
“既然如何,属下愿意为殿下分忧。”鬼医的话方才说完,不想燕洄和燕漓就赶忙说道。
“不行。”
谁知回应他们的,竟是鬼医毫不犹豫的否定。
“为何?”他们两人都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自是不必说了,素日也都跟在殿下的身侧,实在是最好的人选了。
皱眉望着夜倾昱手臂上的一道淡淡黑线,鬼医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即为母子蛊,母蛊便只能由女子的身躯喂养,而且还得是至纯至阴的身子,否则的话,是不会吸引它主动脱离原本的宿主的。”
“什么?!”
“要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话落,众人便见鬼医从袖管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交给了千行,“刺破宫女的手指放在瓶口,若能引得里面的蛊虫出来,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这就去。”说完,千行便拿着那个小瓷瓶匆忙跑了出去。
忧心忡忡的望着千行离开的背影,凤卿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不禁慌乱的很。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要为夜倾昱解蛊的事情不会很顺利。
为了这件事情,他们几乎将所有人都惊动了。
烟淼特意回了烟霞山去寻她师傅留下的那些典籍,甚至一并去惠远寺请了空大师前来,因着当年他与容嘉贵妃也算旧相识,而容嘉贵妃又是烟淼的师叔,也许他也会对蛊术有所了解。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
只要有一丝希望能够解了夜倾昱的蛊术,他们都在尽量的尝试。
但令人感到失望的却是,千行在宫里转悠了一整天,却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
直至最后,她连自己的手指都刺破了试验,可结果还是令人泄气的。
在鬼医进宫的同时,紫鸢和墨熙也双双在宫中为夜倾昱看诊了小半日,心中的疑惑却更甚。
他们虽是不懂蛊术,但是对毒还是了解一点的。
不管怎么看,太子殿下的身子都有些蹊跷。
两人商议了一番,便将心中的想法禀报了凤卿和夜倾昱,刻意避开了旁人,没有让消息走漏。
等到凤卿听完紫鸢和墨熙的发现之后,她便愈发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
可还未等细想,便听闻宫女来报,说是凤仪进宫求见。
闻言,她下意识的一怔。
凤仪……
“宣她进宫。”说完,凤卿想了想,吩咐宫人伺候她换了一件更加显贵的宫装,随后才静坐在殿内,手持一本兵书,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凤仪由着宫娥引进殿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凤卿如此慵懒的模样。
“参见太子妃。”规规矩矩的朝着凤卿施礼问安,凤仪丝毫没有因为两人之间亲近的关系就无视规矩。
“长姐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还需这些客套虚礼嘛!”一边状似不悦的数落着凤仪,凤卿一边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亲自将她扶起。
“并非是有意与你客套,而是规矩不可荒废。”说话的时候,凤仪不着痕迹的扫了凤卿一眼,眼中不觉充满了惊艳,“原先就觉得卿儿很好看,如今当上了太子妃,便越发觉得明艳耀眼,好像这身衣服就是为你准备的。”
“我也这般觉得。”听闻凤仪的话,凤卿没有丝毫的羞涩谦卑,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
不过她倒不是认为这太子妃之位如何,她只是单纯觉得,夜倾昱身边的那个位置就只有她才有资格站着。
拉着凤仪走到桌边坐下,凤卿挥退了殿内伺候的人,只余下她们两人。
“爹爹记挂着你的身子,是以定要我进宫来瞧瞧,你近来觉得如何?”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觉得困乏的很。”真的要说的话,便是她变得比从前能吃了些。
“我听说有孕之人多是如此,应当是正常的现象,太医如何说呢?”
“太医也如此言说。”
若非夜倾昱一直放心不下的话,她甚至都不准备日日让太医来请平安脉的,不过就是有孕而已,哪里就非要这般兴师动众了。
姐妹俩难得相见自然相谈甚欢,凤卿言辞之间多对凤仪如今这般生活的羡慕和向往。
倘或可以选择的话,她并不愿生活在宫中,而对方听闻了她的话,自然是耐心劝慰了她许多,不过却依旧见她眉间似有化不去的忧愁。
见状,凤仪疑惑道,“卿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此长吁短叹可不是你素日的作风。”
“长姐可知,我与夜倾昱大婚之日发生了什么?”
听闻凤卿忽然提起那日的事情,凤仪脸色微变,随后略有些纠结的回道,“略有耳闻,只是你没有提起,爹爹与我便也就不敢贸然相问。”
“郑柔给夜倾昱下了蛊毒,至今未解。”
“什么?!”随着凤卿的话音落下,凤仪顿时惊呼出声,眼中的担忧之色丝毫未加以掩饰,但是随即想到了什么,她却又不解的问道,“可是如今殿下不还是好好的吗?”
甚至每日上朝参政都一如往昔,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儿,难道是他们刻意对外人隐瞒了这件事情吗?
“此事不宜声张,否则一旦被夜倾瑄的余党知晓的话,朝中怕是就乱了。”
“这倒是……”幽幽的叹了一句,凤仪的脸上还是难掩惊诧之色。
那日的事情她本以为只是一出闹剧,却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是她不明白,郑柔一个失了宠的妃子,哪里弄来的这样厉害的蛊毒?
心知凤仪的疑惑,凤卿的声音便接着响起,“我和夜倾昱都怀疑她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只是却一直没有什么头绪。”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殿下所中的蛊毒。”
“小姐,我已经快将满宫上下宫女的手扎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至纯至阴的……”不妨见到凤仪在殿内,千行的声音猛地顿住。
愣愣的站在殿门口的位置,千行不禁想着自己是不是将这件事情给嚷嚷出来了。
因着素日在小姐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殿下千挑万选,皆是他的心腹之人,是以她说话便没个顾忌,哪里想到今日凤仪会在这!
察觉到了千行脸上的不自然,凤仪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移开了视线,却不妨凤卿却根本没有打算瞒她。
“长姐不是外人,不必隐瞒。”
“哦……”缓步走进了殿内,千行径自将手中的小瓷瓶放到了桌上,语气好不颓丧,“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是什么?”好奇的看着桌面上的小瓷瓶,凤仪不禁问道。
顺着凤仪的视线幽幽望去,凤卿的眼中不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声音却依旧平静,“这瓶子里是一条蛊虫。”
接下来的时间里,凤卿将那日鬼医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凤仪,却见后者听闻之后皱眉沉默了片刻,随后忽然从头上拔下了自己的发簪。
见凤仪二话不说就朝着自己的手上刺去,凤卿赶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长姐!”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希望,万一我的血刚好能吸引那蛊虫呢!”说完,凤仪便不顾凤卿的阻拦,直接刺破了自己的手指,随后便将纤细的指尖放在了瓶口的位置。
就在三人都不抱任何的希望的时候,却见一只通体透明的小虫子晃晃悠悠的从瓶子里面探出了头,就着凤仪的血乖顺的趴在那,不一会儿的功夫,肉身便变得通红一片,泛着透明的血色。
“这……”
“卿儿,这是不是就说明,我可以成为母蛊的宿主?”惊诧的望着凤卿,凤仪的语气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
“若按鬼医的话来讲,的确如此。”
一听这话,凤仪几乎是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拉着凤卿的手就说道,“那还等什么,快些让他为殿下诊治吧!”
看着凤仪这般焦急的样子,凤卿却皱眉道,“长姐可想清楚了吗,这是蛊毒,并非寻常之物,一旦将它从郑柔的体内引到你的身体里,这后果是怎样你不会不清楚。”
闻言,凤仪神色稍怔,随后垂头微思。
平心而论,她心里是害怕的。
且先不说这过程中会否有些意外发生,单单是要在自己的身体里养着一条蛊虫,她便觉得忐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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