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用舀子掬水,抬眼看看她。
舜钰咬着牙扮凶狠:“你瞪我作甚,无知妇人可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芸娘淡笑不理。
舜钰再接再厉:“丽春园苏氏弃了双生,海神庙王魁负了桂英,志诚的自古逢着薄幸”
她突然止了言,这般费尽心思提醒为哪般?小家妇人不识书,哪懂得甚么是等闲变却故人心。
怏怏站起,拍去襕衫上的灰尘,从袖笼里掏出盒鸡油黄的药膏,摆自个方坐的石墩上,灰心丧气道:“近日先生罚我练字,手又肿胀又结茧的,我姨父是太医院的院使,这是他用当归、吴茱萸、白芍、甘草、生姜等不值钱的草药,配制成的药膏,多了些,送你用吧。若嫌弃不好,丢了就是。”
语罢,是真的要走了。
芸娘站起身,把她唤住:“小监生,你那些诗儿词儿的我不懂,听着却极喜欢。这药膏我收下,有换洗或缝补的衣裳,你尽管拿来,银钱还是得收,总更尽心就是。晓得你们监生课业繁重,往后就不要来此虚度光阴啦!它年你若做了官,可要做个惩恶扬善,为民请命的好官呀。”
舜钰并不转身,只笑着朝后挥挥手,自去不提了。
又是草长莺飞春一日。
今日课程与往昔大不同,不背书,不制艺,不练字。
而是去射圃练习箭射。
可愁坏了一众谦谦君子,素日捧书拈笔的白净手指,安能做到: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至操练之地,放眼宽阔又空旷,除射圃外,跑马场、兵器铺、会武台等比比皆是。
远处有人在跨马驰骋,但见马儿四蹄奔腾,时不时昂头大喘,“嗤”喷出一口热气。
舜钰看得目光发直,拽邬勇胳膊:“我们还得骑马?”
邬勇看看自个细胳膊细腿,脸色有些发白:“听闻是要学马上骑射的。”
舜钰额上乌云滚滚,此番看来,早日入率性堂,去朝堂历事,实乃明智之举也。
随众陆续进入射圃,恰武学监生提剑扛刀出来,眼瞅这帮文弱书生惴惴恍恍,一阵无情哄笑,倒也不走了,辄身又回粉墙前,五六一簇而站,戳戳指指等着看好戏。
“这就是为啥文官特烦武将的原因。”王桂凑近舜钰,撇着嘴低语:“瞧他们得势的猖狂样,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让他们来篇八股试试看,还不得把人笑死。”
舜钰敷衍的微笑,此时的她,烦恼极了,恐慌极了。
箭射需穿的简便合身,舜钰着月白圆领对襟短衣,及同色的挎裤,腰系烟青革带,脚踏褐靴。褪去那宽松襕衫一身皮,她总觉哪哪都不对。
溜眼竟瞄到靠墙倚立的徐蓝,何时竟也来看热闹,同其他武生时不时说几句话儿,唇角噙笑,闲闲散散的魁伟模样。
舜钰忽儿觉得有些热,恰一阵春风拂过柔软的鬓发,凉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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