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肯哭扯呜拉地:“这衣裳是老奴今新送来给他的,鹦哥绿茧绸直裰,麟哥儿穿着喜欢,又觉单薄,从橱里拣了件灰鼠毛比甲罩上,断是不会认错的。”
舜钰瞧望去,虽衣裳被火燎的支离破碎,但藏掖在颈肩处的绸毛料子,还是能分辨的出一二。
舜钰朝梅逊扫一眼,他听话的仍呆在原地,没有近前来。
那老肯是个嗜财如命的,又暗悄悄去褪焦尸手腕上戴的大金镯子,倒底惶怕,但听“咔嚓”脆响,竟把手骨给生生折断。
“怪道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个老倌,不怕晚间冤魂索债。”捕吏朝他面上啐一口,拎起其衣襟驱赶,即便如此,还听得他嘟嘟囔囔不死心:“那龙凤呈祥的镯子也是老奴买的,他人烧死了,这些首饰总归得物归原主。”
舜钰不再停留,同金如京简单几句话别,即拉拽着梅逊出了享来苑。
梅逊立在门前忽而不走了,只面色苍白问:“我听得老肯的喊话,他说陈瑞麟烧死了,小爷是不是真的?”
舜钰心底暗生一抹酸楚,话至唇边又吞咽下,声音含些微哑:“那老肯胡言乱语岂可轻信,一切还待官府查明,吾等再静候几日才能知晓。”
梅逊默默颌首,不再执拗,一齐朝马车方向慢走。
快至马车跟前,舜钰恰见法船还在鸳公河游行,想了想,遂提议叫只捕鱼的船来,也买些莲花灯放进河里。
梅逊素日听惯舜钰的,也无异议,很快在河沿边寻到一只渔船,那老汉正在烟篷底下吸溜面条子,见来客出手阔绰,索性饭也不再吃,还拿出十几盏精致的莲花灯,道是自家婆娘做的,请了佛僧用手拂过,很是灵气。
舜钰又掏出几百钱给他,那老汉千恩万谢地收了。
天色至将黑未黑时,河面寒烟雾绕,一阵风过,吹得波纹如觳。
船工划桨朝中央荡去,远见莲花灯如条银河聚拢飘浮,又随波四处逐流,渐远渐沉直至洇没。
皆是心事重重,却表面强自压抑,各自取过一盏,摆于水面,看那星火闪烁颤微前行,舜钰打破沉默道:“佛经说,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借莲花之四德,形与河灯,可照亮阴暗且远长的黄泉水路,使游荡迷途的魂灵随这洁净之光指引,寻到转世投胎的方向。”
那船工插话进来:“这位爷所说非虚,若是府中有人过世,需得亲人亲手放河灯,他才能走出阴阳两界去。”
一轮明月升起,照得满船雪亮,梅逊的颊腮白得透明,舜钰不忍睹,遂转头问船工:“你烟篷里可煨有茶水?取来给我俩吃,也可暖和些。”
那船工停了桨,端来张破旧的小方桌,再提来砂壶及两个油腻的粗瓷碗儿,舜钰简略涮下即倒了半碗,皱着眉吃了两口,并不是甚么好茶,如吃苦水一般,幸好是滚滚的,只为汲那点热气。
梅逊摇头不吃,自顾专心的双手捧起莲花灯,阖起双眸喃喃自语会儿,再虔诚的轻放波流之上,眼里忽然流下泪来。
注:264章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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