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乃诗礼世家。
沈老夫人蹙眉,她封诰在身,大儿虽殁,身前袭威武将军;二儿内阁次辅,三儿亦是四品大员,府中甚麽古董名器没有,还会稀罕徐家的宝物?
抑着心中不快,她看向田姜淡问:“你愿意麽?”
田姜默少顷回话:“‘莲鹤方壶’虽不能说冠古绝今,却也系神圣工巧之物,若能尽我所能将其修复,供与三界众佛之前,亦是徐沈两府功德一件,只怕我技艺疏浅,弄巧成拙,反辜负老夫人的信任。”
徐老夫人摆手笑说:“你愿意一试我已心喜,便是不能也不怪你。”
田姜接着道:“修复‘莲鹤方壶’皆为匠人信口,向佛诚善,若因而得老夫人馈赠之物,倒玷染了吾等初心本意,是以再不提此事。”
徐老夫人舒眉展颜把她夸赞,沈老夫人只是笑了笑,又坐会说了些闲话,方道天色不早,遂起身离去。
回至寮房中,沈老夫人摒退下人,看向田姜不悦道:“二媳妇你到底年轻气盛,有卖弄才干之心我不怪你,可也得挑人分场合,徐老夫人倚仗权势,言行粗鄙,你真有才能,将那青铜器修复算罢,若是有个好歹,你看她还会如方才那般和颜悦色。你现再去婉转拒绝,还为时不晚。”
田姜低道:“母亲错怪了。如今徐首辅深沐皇恩,权势滔天且党同伐异,二爷与他素不亲近,难免有朝被其殃及。今日徐老夫人有难,媳妇既然有此手艺,何不帮她一把,或许就是帮二爷一把也未可知。”
“泽棠朝堂之事也同你说”沈老夫人最疼儿子,听得这番说辞倒怔了,半晌有些迟疑问:“你真的行麽?”
田姜笑慰她:“我方才仔细看过,因着粉状锈侵蚀,使得鹤颈处酥薄,是以猫儿撞倒就断。好在断是齐口,易拼接规整,最要紧是拼接处造的新痕,需精调锈色,使之涂上与器身色无异即可。”与她之前修复的‘踏马飞燕’简单许多。
沈老夫人听得稀里糊涂,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也心安不少,想想又问:“需得多少日才好?”
“若是我需之料齐备,三五日即成。”
沈老夫人暗忖,这般短时辰便能修复完毕,或许真就不难,脸色才稍渐缓和起来。
待田姜告辞出房去,便见星稀云淡,月明还满,庭院夜生凉,远处舍利塔上的寺僧,正在一层层点莲花盏,看那灯火橙蒙,星辉流泻,她的心却异常平静。
在徐老夫人房中乍见“莲鹤方壶”,她竟然拾得一方记忆碎片,这是父亲最钟爱之物之一,时常握着她的小手去描绘蟠龙纹痕,轻抚飞龙鳞甲,触摸双层莲瓣,及仙鹤羽翼。
“此作乃传世之宝,实得来不易,九儿定要好生珍惜,勿要糟蹋了前人心血。”
父亲说这话时面目端严,神情郑重,她委实难忘怀。
是以看到“莲鹤方壶”鹤颈垂断,心底竟是止不住的酸楚,好似看到自家孩子破落无门。
口中呼出白烟袅袅,她将斗篷紧了紧,徐炳永倒是得了田家不少好物,他可是罪魁祸首?还有刑部、大理寺及督察院的官员可皆参与其中?秦砚昭到底知晓了甚麽一切云烟雾绕难以分辨。
这许多思量,才下眉梢,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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