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瞪樊程远:“诉案岂容感情用事,那沈泽棠量刑过度,其命可是休矣?”
樊程远垂首看手中供言,清清嗓子回话:“戌时二刻,天地昏黄,万物朦胧,狱吏泼冷水两遍未见其醒,徐阁老即命止刑,允太医院遣太医诊治,亥时初刻刘太医匆匆赶至,诊脉后嗟吁曰:今晚沈泽棠难过矣!徐阁老方与周尚书带衙吏离开”
姜海插话进来:“刘太医可有救治?”
樊程远道供言未提,指挥佥事陈景起身,拱手禀说:“刘太医倒开了方子,称晚时会遣药库副吏来为其上药,但一直没等到,下官心中不忍,于他重伤处洒了些金疮药。”
“一直不曾醒来?”姜海追问。
陈景颌首:“亥时二刻巡牢时,送来的饭食及水未动过。”
姜海蹙起眉宇:“此时该传刑曹来验生死才是。”
陈景面不改色:“姜大人所言极是,那晚颇蹊跷,下官与刑曹往囚沈泽棠监牢去,哪想牢柱青色荧荧,细看竟是无数流萤,忽合拢如火球,忽散开似星尘,四面阴风萋萋,煞气飕飕,刑曹称有孤魂野鬼游荡,此时验生死为大忌,道翌日再验,遂脱身而走。下官也觉着实可怖,同狱卒交待后,去北镇抚司西角庙堂烧香抄经以祷天灵。”
“怪力神谈不足信。”姜海拈髯沉吟,命樊程远继续说。
樊程远道:“夜半三更,巡夜校尉宋明嗅到焦味,初淡渐至浓,打开狱牢隔门,刹时大片黑烟扑面,呛咳不止。忙召集值守狱卒湿巾裹面,有的拎桶抬水浇泼,有的拉拽犯官出牢,浓雾火燎,人影幢幢,场面一时大乱,后数名锦衣卫赶至助力,丑时鸡鸣才歇,断柱残墟,青烟弥漫,细数犯官狱卒死者计十八员,多为烟闷窒息而亡,沈泽棠囚牢在昭狱最尽头,赶至时牢不成形,尸骨焦炭易脆,稍碰成灰。”
案情诉毕,苏启明起身,朝罗冠作揖问:“昭狱失火原由众多,不知罗大人作何感想?”
罗冠手持绣春刀柄,一副不苟言笑的态,淡然道:“昭狱失火各朝历过,并不足为奇。吾若说因年久失修、鼠患成灾所至,汝等会觉吾在推诿责任,吾若说是人为,又无真凭实据可信,还是不妄自猜测为宜,吾等尽全力配合汝等查案就是,一切以大理寺彻查结案为实。”
“一只老狐狸,口风紧如瓶封蜜蜡。”姜海暗自腹诽。
舜钰听得沈二爷受刑惨状,心痛似刀绞,深吸气平复心境,一面凝神听樊程远诉案情,只觉锦衣卫供言串接的天衣无缝,不仔细推敲,难寻出甚麽破绽来。
她正兀自沉思,寺吏掀帘进来禀:“杨大人有事寻冯监生。”
舜钰不敢怠慢,作揖告辞,匆匆出得少卿堂,欲朝正堂行,却被寺吏阻了,只道随他走就是,却是往二门方向,陡升疑惑却暗自不表,过片刻后,即望到桂树下驻一乘四人大轿,待近前,随跟侍卫打起帘子,请她入轿。
舜钰见杨衍端严坐轿中,一脸不好惹的表情,遂抿了抿唇,弯腰俯身坐他对面。
轿子出了大理寺,沿御道摇摇晃晃前奔。
舜钰不愿理杨衍,只半揭窗帘子向外看,秋老虎时节,骄阳正盛,把路面映照的白晃晃刺目。
“你在看甚麽?可知我要带你去哪里?”杨衍抬手荡下帘子,不允她看外面,语气沉沉。
轿内灰蒙蒙的,舜钰有些无奈:“我在看轿子抬进午门,杨大人是要带冯生去面圣罢?!”
杨衍看她容颜,眸光深邃。
一个十八韶华的女子,怎样才能做到,明知是去面圣,命途生死未卜,却依旧镇定从容,毫无惧色?!
或者她满怀恐惧,只是吝在不亲近的人面前展现,这样的想法莫名令他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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