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纷纷世事终成空,但看凉天雁自飞,长途杳难行。说当年嚣张跋扈,量今朝落魄侘傺,怅断白门秋。
话说周忱悄掀帘,望锦衣卫纵马消失萋迷雨雾中,转而吩咐车夫下官道转右侧尺宽泥泞小路,驶一里路见得个重檐四角亭,里背身站着徐炳永及八九侍卫。
徐炳永戴四方平定巾,穿一件半新不旧青布直裰,衣袂沾着踩踏溅起的泥渍,如位普通老者,但他听得动静辄过身来,面露威严,饱经权欲的双目依旧炯炯有神。
周忱“扑通”跪他脚前,嘴里直叫徐阁老救我,徐炳永俯腰亲手把他扶起,温和道:“你暂且受些委屈,待削藩落定那日,吾定会禀明圣上,重调你回京,莫说尚书一职,还要招你入阁秉机枢,共享这世人景仰。”
周忱感激涕零,徐炳永继续道:“正所谓得意狐狸强似虎,败翎鹦鹉不如鸡,你昔日朝堂逞凶斗狠得罪同僚无数,此间路途无人相护,自多加小心,至洛阳后更要谨言慎行,万事以忍为先最宜。”
周忱叠声应承,他又说了些劝慰话,方才彼此辞别,各乘马车南北分头而去。
傍晚到了京城十里外太平县,周忱不敢入衙投驿,也不敢客栈安顿,寻户贫寒农家给银歇宿,随从去市上买来米粮和腌鱼熏肠,烧火自炊整治熟了,端桌上请他吃,窗外秋雨绵密,房里墙根滴滴嗒嗒,竟是说不出的寒凉冷清,他让随从拨饭先吃,自去内房开箱笼取出大氅取暖,再出来时,却见侍从头俯桌面,口吐鲜血已中毒而亡,碗里熏肠咬过一半。
正胆颤心惊之时,忽听嘿嘿冷笑几声,他大骇,猛得推窗,风雨灌进,一个黑影已翻过低矮墙头而去。
舜钰觉得隔壁董家有古怪。
她这些日有意无意、总有熟悉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是沈二爷的暗卫们,可她扯嗓喊又瞬间不见了。
自此留心多意,偶见沈容悄进董家、半日后才闪身出来,原思忖难不成沈容相中董大娘又觉有些离谱。
徐蓝也曾提起,董家那位爷衣品不凡,显见非富即贵,不知为何隐没于此,还是勿要多攀交为好。
她觉有理,更是对纤月秦兴田叔等耳提面命,对董大娘严防死守,此后再未曾能踏进秦宅一步。
徐蓝倒常来,回回见得董大娘站在门前打量,也只颌首过。孩子们很喜欢他,尤其小月亮,见他总眉眼弯弯,抱在怀里攥紧他衣襟,乖静极了。
有回纤月玩笑道:“小月亮不会以为这是她爹爹罢。”
舜钰怔了怔,陶嬷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且这日暮色渐暗沉,舜钰帮着纤月把满地枯叶收进袋里,正束口时,隔墙听得董家笑语暄阖,还有别于董大娘的娇柔女声,甚或几句男子压低嗓音的嗯声,这足以令她额上青筋跳动,咬唇想了会儿,招手命仆从搬来梯子架靠墙面,一手扶梯,一手拿着麻袋利索上了墙头,假装不经意的垂眼朝董家院内瞟扫。
听得簇簇帘响,那男子已掀而进屋。廊前摆三四箱笼,董大娘携着位姑娘的手,很是亲热嘀咕甚麽。
忽然仰颈朝墙头望来,见舜钰鬼鬼祟祟地露了半身,神情颇惊奇,淡笑问:“爷这是在做甚麽?”
舜钰清咳一嗓子,煞有介事抓起一把枯叶往袋里送,简短回她:“在清理院子,顺带将墙头也弄干净。”
董大娘不以为意,接着说:“这姑娘是我远房亲戚,名唤顾嫣,来此小住些日子。”又朝顾嫣介绍:“这是邻家冯爷,在大理寺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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