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双林微笑道:“你不懂,烧酒烁精耗血应少饮,而绍兴酒不同,再多饮不上头、不中满、不害酒,适宜三五知己,在这薄暮时分。衔杯举盏,聊些闲话,怎一个自在了得。”
崔忠献听得来了兴致,教侍童斟酒来吃,冯双林又笑道:“再温性的酒也不宜贪杯,饮至八分辄止即可。”
舜钰拈盏小啜,果然入口绵软,醇厚甘甜。
冯双林几年不见,与国子监那时的他,虽依旧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的文雅,但言谈作派已是迥然不同,成熟老练了许多,伴君如伴虎,四围又有奸宦环伺,他能在其间明哲保身实属不易。
冯双林察有人偷看他,余光斜睃是舜钰,语气温和道:“许久不见凤九,倒未曾有甚改变,还是国子监时模样。”
“是麽?!”崔忠献扭头将舜钰上下打量:“我怎觉她更甚往昔的娇媚。”
“胡言乱语甚麽,吃你的酒。”徐蓝蹙眉低喝。
冯双林目光梭巡他三人,忽而道:“沈二爷提过凤九最欢喜吃螃蟹,我让厨房蒸了些,是从扬州邵伯镇运来,定能饱你口福。”
众人一时缄默,侍童恰端两盘子蒸螃蟹上来,又几碟姜醋蒜汁蘸料,舜钰不忍扫兴,动手拿了只掰开吃,黄油膏脂虽满溢,滋味却不似往昔那般香甜,她问冯双林:“永亭可听闻南平县那桩偷盗古器的案子?”
冯双林颌首回说:“你说的可是从周忱府中盗出的古器?店铺掌柜指认是当年抄斩的田府之物,已被锦衣卫连盗贼一并带回宫中,圣上震怒,要亲问此案,若古器鉴别确是田府的,那当年周忱抄家手脚便不干净,有中饱私囊之嫌。”
舜钰想了想:“我曾为圣上修补过踏马飞燕,永亭可否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召我进宫鉴别古器?”
冯双林不置可否,只笑了笑:“今是旧友同窗相聚,不谈公务琐事。“
旋而看向徐蓝勾唇道:”我倒听闻别桩好玩的事,京城官媒子跑断腿踏烂槛有两家,一家是大理寺卿杨衍、一家便是梁国公府徐蓝,你就没相中一个合意的小姐?“
崔忠献从袖笼里掏出个精致荷包,甩手掷给徐蓝,笑嘻嘻地:“这是魏国公的三姑娘央我赠你,可是个秀外慧中的神仙人物,我素来懒理这种事,也忍不得要替她说句好话儿,绝对配得起你。”
舜钰见冯双林不肯松口也就算罢,听得崔忠献这般说,不由笑看着徐蓝。
徐蓝将荷包扔回给崔忠献,面目凝肃道:“皇帝削藩在即,昊王急于应对,京城终有大乱之日,吾终归要厮杀疆场,命不保夕,何谈甚麽儿女情长,更无婚配嫁娶心思,也勿要害了人家。”
语毕,即把剔出的一壳蟹黄用姜醋浇了,递给舜钰,舜钰怔忡地接了,一点点挑着吃。
崔忠献咂吧下嘴儿,挺可惜那荷包的,悄塞进冯双林的袖里。
冯双林正端盏缓慢地吃酒,看向舜钰及徐蓝,眸瞳愈发显得深邃起来。
直至戌时,黑笼大地,月挂枝梢,他们才酒醉微醺,相携着各自散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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