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衍看着两个身型魁伟的男子走进房来,身披蓑衣,大箬笠沿遮住半面,虽做苦役打扮,却掩不去其们周身凛凛威势。
杨衍蹙眉厉喝:“见得本官为何不跪?”
其中一人朝他作揖,嗓门粗亮回话:“皆有功名在身,是而不跪!”
杨衍眸光微烁,暗忖果没猜错,能引得曹瑛与冯公公双双而来,想必这二人绝非等闲之辈。
莫名有种要蹚浑水的强烈感觉,不多想不多问不要看直接放他们走、才是最为明智之举。
然而所思却非所行,他摒退守城吏,待四下无人,方沉声问:“你二人究竟是何来历,还不从实招来?”
但见一直未开口的那位解下大箬笠,嗓音温和带着笑意:“杨大人别来无恙?!”
杨衍听声似旧识,再端他真容,顿时面庞血色尽失,圆瞪起双目大惊问:“沈沈阁老,你不是葬身狱火中?怎会出现在这里?”
沈泽棠从容地近火盆边坐,脱了油靴及布袜烘干,这才开口道:“吾就是这麽命大,轻易死不得。”
杨衍脑里混沌,沈桓拱手问他要干净茶盏,不耐烦地往墙边橱柜指指,沈桓辄身嘀咕:“怪道夫人说你傲慢,果然所言非虚!”
杨衍脸色更黑了,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实在荒谬至极,抿紧嘴唇冷笑道:“沈阁老乃朝廷钦犯,身背谋逆大罪,此时怎还能如此镇定呢,必是嫌吾官卑言轻故不入眼里,那你却想错,虽任芝麻大的城门官,却也有权责要守,此刻本官只要大喊喝令即可将你抓捕归案,重投昭狱受百刑之苦,到时看你还如何嚣张。”
沈泽棠接过沈桓递来的热茶,吃了口,看向他摇头:“杨大人竟还没看透当下局势?”
他接着说:“吾敢踏进公署坦然于你面对,定是布下万全之策,外有司礼监秉笔、锦衣卫千户及隐在暗处数十侍卫,内有沈指挥使武功高强,这里已为吾所控,你再大喊喝令都无用,反丢了自己性命。”
“当今皇帝性敏多疑,残酷恣睢,无德无能,毒杀先皇只为争位、阴养死士,暗建鹰天盟诛官戮民,动辄拟旨挟压百官,纵徐炳永钩党连众、容留奸侫,诛锄义士,朝堂国事一手障天。如今为除藩王置苍生不顾,强征粮草逼民入营,天下大乱,百姓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桩桩罪责罊竹难书,唯推翻其暴政才得世间清明。”
“不妨同杨大人明说,吾今番出城实为领数十万将兵入城,朝中虽奸党逞凶,却也有心怀正义官宦与昊王结盟,司礼监、锦衣卫、六部五寺二院遍布,甚徐蓝带往云南削藩的大军也将归属于他,天道至此,民心所向,杨大人聪颖过人,自知顺流而上前程开阔,又何必执着于逆河行舟,终将倾覆呢。”
杨衍沉默无话,沈泽棠搁下茶盏,慢条斯理穿好布袜,套上油靴,起身戴整大箬笠,朝门边走,沈桓随即跟上。
杨衍抬眼看着他俩背影,语气有些挣扎:“沈阁老就不怕我去禀明圣上麽?”
沈泽棠脚步微顿,回首笑道:“敢将心迹表明,一则信任与你,再则纵是亡羊补牢已时机晚矣。”
他想想又添了句:“还要谢杨大人对吾夫人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语毕再不耽搁径自走了。
守在门外的林校尉禀问:“尚膳监车队放行出城,杨大人可有异议?”
憋了半晌才听得里回:“放行!”
舜钰立在个铺子檐下,偷偷朝不远城门处张望,直至尚膳监的车队驶离得不见踪影,才长吁口气,心落回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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