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的脑中高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应对之策,甚至希望突然发生点儿什么事故,将此事给冲到一边去才好,可就算晴天霹下来一个雷,也不可能打穿了房顶,打走这个该死的茶案吧。她的茶艺虽然能见人,可那一罐子红果茶就是不能见人啊!蝉衣啊蝉衣,瞧瞧你给我惹的麻烦!
“老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出事了!”欣荣殿外传来声声呼唤。
何当归惊喜地回过头,觉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吧。她极目朝大殿外眺望,李九光家的远远地往这边跑过来,口中高呼“老太太坏事了”。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前世曾往何当归的头上吐过一口痰,还经常跑去西跨院偷东西,不过眼下这种情形里,这样一个恶仆妇的形象也变得可爱起来,何当归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说吧说吧,出了什么坏事?说的越严重越好。
看着李九光家的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若不是当着众位贵客的面,汤嬷嬷几乎想要上去扇她两下,呸呸呸,什么叫老太太坏事了?不只诅咒老太太,还惊扰到了贵客!什么天大的事要跑到这样的场合上来大呼小叫?又不是半夜失火,逢集抄家!
“老太太啊,抄……抄家的来了!”李九光家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多官兵……开始的时候全堵在咱们家的大门口,后来竟把咱们家里三重外三重的给围起来了……手里又是刀又是矛又是盾牌的,可吓人着呢!”
何当归闻言微微挑眉,虽然自己巴望着来点事儿,可这件事来得也太劲爆了吧,官府抄家竟然抄到罗府来了?呵呵呵,是哪一种抄家呢?抄家搜查反书?抄家灭门?满门抄斩?
汤嬷嬷惊叫道:“你胡说什么?这种事其实能乱说的!”
老太太惨白着一张脸从主位上走下来,嘴唇都有些哆嗦了:“那些官兵们可有说明原因?我罗家世受天恩,可从没干过什么犯法的事儿啊!”李九光家的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气得老太太跺脚。
孟家父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彭渐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彭时拉住了;关家兄妹紧张地站到了一起,甚至往侧门的方向挪动了一些,似乎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样子;罗白琼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低低呜咽了两声,见没有人来劝解,渐渐就真的哭了起来。何当归本来站在殿中央的茶案之前,眼见这茶泡不成了,她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看见桌上有一盘白芝麻酥糖,于是悄悄拈起一个丢进嘴里。
无论如何,对官府抄家这件事,她都持绝对怀疑的态度,罗家树大根深,又是扬州望族,扬州的地方官员,就算是扬州知府也不敢轻动罗家之人,更不要说直接上门抄家了。老太太年轻时也是精明干练的强势女子,其实只要稍微冷静一下定然能想通这一点,大概是因为人老之后就变得胆小怕事了吧,再加上家里最近动不动就出点事,老太太真是有点儿草木皆兵了。掰着手指数,罗家有二十多房近三百余口人,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罗水生他们那一脉的那些硬背人物还没死,就没人能撼动罗家,能掀翻罗家的只有当今皇上。
虽然皇上朱元璋晚年嗜杀不假,锦衣卫、东西厂宦官有生杀予夺和先斩后奏的权利也不假,可他们杀的都是贪官、权臣和不听皇上话的人。老太爷这一脉的罗东府、罗西府和京城罗府如今人才凋零,最有本事的京城罗府的罗杜松也只是个太医院御医,罗杜松的两个女婿彭浩广和伍临在朝中虽有名望,不过也是不掌权的文官,都碍不着皇上他老人家的眼。而罗东府里面,更是一群只会在家里吹胡子瞪眼的没用男人,想让皇上百忙之中抽空来杀他们?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何当归一边在心里这样分析着,一边又悄悄拈起一个酥糖含进嘴里。
大殿之上的人各怀心事,没人有心情去看别人,不过孟瑄却一直在暗暗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因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呵,世上竟还有这般有趣的女子,外祖家里出事,她处变不惊也就罢了,怎么他觉着她还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呢?那罗老太君的孙女和外孙女坐的距离不算远,前者梨花带雨,后者偷偷吃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罗家怎会教出反差如此大的两个女儿。
看到老太太又急又气又六神无主的样子,段晓楼突然站起来说:“老太君莫急,此事听着蹊跷,未必是真的,况且就算官府真的来办案,带着兵器带着盾牌做什么呢?又不是上战场打仗。晚辈与扬州知府韩扉相熟,想来搜查罗府这样的大事,没他的许可是绝对办不到的,情况究竟何若,待我先去一探究竟好了!”
老太太越听越安心,渐渐也镇静下来,感激地点头道:“那就拜托世子你了!”
“谁在那里?!”何当归突然冷喝了一声,见所有人都看向她,于是她指着欣荣殿上方的气窗说,“刚才有人趴在那里偷听!”
众人闻言变色,段晓楼则是二话不说冲天而起,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气窗,殿中的那些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片刻之后,段晓楼跳回来说:“我查探过了,屋顶没有人,大殿的四周也没有一个人影。”
罗白琼发出一声嗤笑,瞪着何当归说:“本来大家就已经忐忑不安了,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天下哪有为了偷听而专门爬屋顶的人!就算要偷听,也应该趴在那样的窗户上偷听……呀!”罗白琼突然一声尖叫,指着一个镂花的乌木窗棂,怖然道,“那里有个人!”众人扭头去看时,那窗棂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于是又同时回头看罗白琼,罗白琼立刻急了,“刚才那里真的有个人!你们快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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