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的声音里带着笑:“听催得急,就出来看看情况。”
婆子猛地一捶大腿,抖手指着关墨说:“呔,还不都是他引起来的,光天化日里的连个王法都没有了,不光私闯民宅,还喊打喊杀!哎呦呦,我徐婆子胆儿小,看实在不行了,都快闹进内苑里吵着娘子你休息了,这才不得已惊动了你。您瞧瞧吧,他一没穿官衣,二没拿官府的搜家文书,强凶霸道的蛮牛一样闯进来,依我瞧,他不是个叛匪就是个山贼!”
青儿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双臂挎住何当归的胳膊,阴阳怪气地说:“娘子你要是吹风感冒了,七公子还不得气得杀人?”
何当归记得那次在澄煦溪边,关墨看见孟瑄时并不太客气,许是瞧孟瑄年纪轻吧。于是她微笑道:“青儿你说的不错,夫君脾气最好,很少妄动杀机,不过公公的脾气就不怎么好了,他不喜欢家里太吵闹。若是公公知道咱们带着关二少爷在园子里这样嬉戏,又该嗔怪咱们贪玩了。”
关墨一听,面色更白了,不要说他日前刚在孟瑄手里吃了亏,就算他不把孟瑄放到眼里,也不可能胆儿肥到不把保定伯孟善当一号人物。孟善虽不位列三公,兼当了近三十年的伯爵都没擢升到侯爵,但举朝文武百官没有不尊敬并忌讳他的,连最近最炙手可热的红人安宁侯段晓楼,见了孟善都得低下高贵的头。
“嗯?”青儿拖着唱戏的长腔,“这还算嬉戏玩耍呀刚刚人都被台风吹到天上去了!我猜二表哥一定是从扬州衙门里新谋了一个专管抄家的官儿,现在来咱们这里抄家呢!”她的上下嘴唇啪嗒啪嗒地往外冒话,何当归给她一肘,也拦不住她想要爆料的火热心情。青儿笑道:“好娘子,这可大事不妙了!清园是咱们大家共同的乐园,被官府抄了,咱们不就无家可归了?你快去求一求你那个钦差大人兼锦衣卫大总管的舅舅陆江北,让他写个密折寄给皇上,给咱们求个情!”
此言一落,清园中下人对何当归的敬意又多了两分,乖乖,好大的来头!钦差大人陆江北的外甥女,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这些下人其实并不知陆江北何许人也,可关墨是深知道的。何况,关墨今年才肄业于澄煦,一件官衣都不曾上身,哪像青儿说的“谋了一个专管抄家的官儿”。一旦他仗势欺人、私闯民宅搜家伤人的事,被陆江北吹阵儿风给那位最痛恨这些纨绔行径的天子,岂不又给关家添一层罪?直到现在,关家织造的贡品有错漏的事,流水的银子花进去都没摆平呢。
想到这里,关墨如何还硬气得起来?他的满身煞气与满面戾气全都收敛得一分不剩,对着何当归和青儿连连作揖,告罪道:“该死该死,不知道两位妹妹也住这个园子里,更不知这是孟家的产业,否则绝对不敢带着无知贱婢来贵府门上玩耍。吵了二妹妹早晨的清净,墨深愧大惭,回家之后一定闭门思己过。”他顺着何当归给搭的台阶下,厚颜地自认是上清园来“玩耍”的,把一刻前还狂妄地叫嚣“不交出孩子,我灭了你们,一把火烧了园子”的事丢在脑后。
何当归偏头对青儿笑道:“我都说了二公子一定是看这里景色美,来看风景的。那徐婆说他是打劫的,青儿你就说他是冒充官府来抄家的,可不好笑了。扬州关府也是鼎鼎有名的望族,牵一发而动全身,怎可能有族中子弟落草为寇。”
关墨被她说的背心发冷,一点横劲儿都没了,再三躬身作揖,又把“无知贱婢”姝琴一把抓过来,强按着给何当归她们磕了几个头。姝琴满面怨毒地勾着何廖二人看,她们天生就是小姐,自己都做到关家侧夫人了,还被换做贱婢,凭什么?!如此一番折腾,她钗环委地,样子愈发狼狈了。
何当归既然给关墨搭了一道台阶,当然不会拦着不让他下。她装作看不见姝琴像刀子一样利的眼神,又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复跟关墨说,家里有点儿乱,就不强留客了,等她的夫君哪日空了,再邀他一处饮酒赏园。
她越是如此冷冷淡淡,关墨的心里就越痒痒挠挠,心猿意马,想再跟她多讲两句话,可她跟管事徐婆子又交代两句给伤者治疗的事宜,就跟青儿亲密地挎着手臂走了。
望着那越远越青的一抹影子,关墨的心魂都一起被勾走了。明知道这时候能全身而退就是万幸了,关墨还是很不识相地追了上去,借着“惊扰美人,心内不安,想选几样礼物向美人赔罪,不知妹妹素日喜欢什么”的名义,想跟何当归多说两句话。
何当归听“妹妹、妹妹”的听得烦,只不理他,往前走自己的。而青儿则好心作答道:“我俩都喜欢黄金,越沉越好,表哥快送来给我们压惊吧。”本以为这话会把关墨噎回去,谁知关墨竟欣然地应下了,说过会儿就让人抬过来云云。
不远处伏在地上的姝琴,满腹凄楚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何当归那名少女,她早就嫉妒怨怼了好几年了,现在何当归都嫁人了还在勾关墨,真是可恨……哼,那边儿奶娘怀里抱的那个,是她的孩子对吧……姝琴咬牙埋头,自己最恨的,就是那些有了孩子还不珍惜,不紧紧抱在自家怀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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