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萧氏,当归家中,自然立即去见韦太夫人,将凌虚天师之语一字不漏转述,太夫人似乎并不在意“祸福难测”,只为“贵不可言”沉吟,良久才嘱咐道:“此事莫张扬。”
显然太夫人心里有所打算。
萧氏也是犹豫许久,终于没有在这时就提出侄子小九与十一娘堪当婚配一事,先说打算与富阳韩氏联姻,韦太夫人明知萧氏心中担忧,却甚理解:“柯儿性情颇内敛,喜怒情绪并不常见于面,这也造成心事深重,若搁从前,这也不算要紧,只眼下情势,的确不宜嫁与显望门第,你之见识,我一贯放心,倘若那韩家小郎德品优良,这确是一桩合适姻缘,早定也好,免得宫里又突然算计,就连九娘,也得早作打算,我看萧九郎就不错。”
韦太夫人既如此说了,显然并不认为十一娘与小九合适,据萧氏以为,并不相关嫡庶有别,应当是婆母对十一娘“别有安排”,她不由焦急,可韦太夫人却并没有给萧氏再开口的机会,斩钉截铁说道:“稼宜家小十已经两周岁,本该入谱,因稼宜一直外放,才耽搁至今,如今稼宜阿母卧疾,他媳妇准备回京侍疾,十郎也会随母一同归来长安,正该入谱,趁这机会,狒儿也好序齿入谱,我知道你因为姜姬之故,折磨着为十一娘争取记谱,她虽是庶出,然则机智胜过子侄,我也有意为她破例,只这件事,说不定会有波折风浪,这不要紧,有些隐患,也该警戒,否则待险要关头,自家失和更会让外人寻到可乘之机,倘若是颗毒瘤,早除早好。”
萧氏也明白婆母暗指何人,联想到族中暗涌,婆母这些年来诸多不易,怎么也不好再一昧自私。
既期望让十一娘打破陈规正式入谱,又要求远避险恶,如此两全俱美之事,也真是异想天开。
“行舟,我对十一娘寄予厚望,更胜四娘。”韦太夫人当然明白萧氏内心挣扎,郑重说道:“她之命相既然贵不可言,本身应当也不会甘于平庸,我只能给你保证,无论将来如何,十一娘都不会孤掌难鸣,京兆柳,一直会是她之后盾。”太夫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萧氏这时也只好暂且作罢,只心里暗暗打算——也许事情远远不似她预料那样糟糕,将来还有许多转寰余地,婆母也许只是对十一娘寄有重望,意图将来与权勋抑或宗室联姻,以进一步巩固家族地位,让太后更加不能轻易陷害,十一娘若能得嫁显贵,有她夫家这门强援,才更加有利家族平安甚至为裴郑两族平反。
再者说来,十一娘才五岁,说不定到及笄时,年长她五岁的晋王已经成婚,十一娘毕竟只是庶女,并非晋王妃首选,相比而言,九娘才更加危险。
萧氏正在默默计较,却又忽闻一句:“信宜已经决意要与乔氏和离。”
“在这关头?”萧氏吃惊道:“虽则表面看来,太后对二伯尚算信任,然而这两年,二伯使终被排除在太后真正亲信以外,要是这时与姒妇和离,岂不更惹太后怀疑?”
萧氏这话确实不无道理,然而韦太夫人却有不同看法:“我反而以为,这时正是时机。经四娘这一桩事,太后已经确信我与誉宜几近反目,否则就算因为大局,也不大可能任由四娘嫁去王家,你大伯是宗主,我虽是他嫡母,到底是妇人,宗族事务上也不能独自决断,那么如何争取与誉宜抗衡?拉拢信宜显然于我有利。信宜虽是庶出,可只要与韦相达成联姻,中书舍人此职应当便会落实,于仕途无疑更进一步,在族中也有一定地位。”
韦太夫人微卷唇角:“信宜与乔氏夫妻不和,太后早已洞悉,她势必以为信宜之所以容忍乔氏,是为向她示诚。如果信宜提出和离,当然有些不妥,可倘若是我逼迫……信宜只因无可奈何才妥协,太后只会以为信宜将计就计趁机摆脱乔氏。”
萧氏仍然有不解之处:“那么,太后也必然会以为二伯偏向阿家,与大伯对立。”
太夫人笑容更深一分:“这在太后眼里不关要紧,她未必就愿看见一个团结一致阖族同心之京兆柳,我与誉宜越是矛盾重重各得人心,岂不更加在意争取她这个靠山?乔氏历来自以为是,以为信宜能得所谓重用全靠她与刘玄清讨好义川王妃,其实她在太后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那三姐是个什么性情我知之甚深,对莲池固然宠纵,但底限就是不涉大局,她之所以看重信宜,根本无关莲池,更加与刘玄清和乔氏无干,只因信宜姓柳,又不是我亲生罢了。”
萧氏倒也转过弯来,默默颔首。
“乔氏这回白忙一场,势必心怀不甘,以她短见,一定会施以报复,就算不得实惠,只要伤及到我仍算畅快,我估计,她应当会挑唆亲仁坊那头与我嫡宗争权。”
萧氏越加赞同:“姒妇的确与亲仁坊叔祖一家亲近。”
太夫人挑眉:“那我便送与她一个把柄……云英不是有意与你无衣苑一婢女结交,便让乔氏得知,我有意让十一娘入谱。”
这就要将十一娘推到风口浪尖?萧氏呆怔。
太夫人却心意已决:“要让乔氏彻底被太后视为弃子,信宜和离一事才能百利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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