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萧氏已然正襟危坐,不由蹙眉计较。
昨日及恩侯府才来人看望,今日姚姬就来哭求,不知又有什么花样,当见柳均宜听姚姬这般悲凄一求非但没有心软,反而越发恼火,就要出去当众喝斥,萧氏终于还是劝阻:“郎君莫急着斥责,姚姬到底是瑾儿生母,下人面前,还当给她留些体面,莫若唤人入内询问罢。”
柳长史这才惺惺落坐。
当姚姬入内,萧氏见其竟破天荒地未施脂粉,也没穿着得花枝妖娆,只松松挽了个堕髻,眼睑甚至还带着圈显然夜不安寐的青黑痕迹,心中不觉更生狐疑,嘴上说道:“免礼坐下说话罢。”
然而柳长史却分外嫌弃姚姬因那一跪沾了半条裙子的泥水,冷冷一咳:“别往毡上坐。”
这是要人直接坐在地板上……
姚姬这回却没显示不满,干脆双膝直跪:“郎君、娘子,昨日侯府来人捎来家姐书信,得知因今冬寒凉,家姐与家父都染了病症,妾身挂念家人……”
她话没说完,柳均宜已经极度不满:“你是想回江南探亲,这恐怕不合规矩。”
萧氏也道:“山长水远,行程诸多不便,更不说今冬寒凉,河道多段都已冻结,姚姬若牵挂家人,准备些药材礼信遣人送去即可。”
姚姬已经打定主意,这时也不再委婉,叩首求道:“妾身自知出身寒微,不懂得大族礼规,不合郎君心意,还望郎君念在妾身到底生有瑾儿情份上,予妾身一封离书,让妾身与家人团聚,也免两地牵挂之苦。”
这下莫说萧氏,连柳均宜都呆怔住了。
“妾身今日归去,便与柳府再无干系,再不会烦缠,郎君也不要担心江南路远,及恩侯府念及旧情,想必还不至于凉薄不助,自会送妾身返家。”
柳均宜听了这话,倒不介意姚姬是在讽刺批判他凉薄,只问道:“你果真乐意请离?”
“果真乐意”四字显然刺激了姚姬,想到今后生死无干,也不愿再忍声吞气卑躬屈膝,改跪为坐,冷笑说道:“这也正好让郎君与娘子趁愿罢。”
柳均宜却压根不愿与姚姬纠缠这些爱恨情仇,颔首说道:“你既然想开,当然皆大欢喜,待到卯正,我便往官府开具切结书,送你去及恩侯府,从此你婚嫁自由,柳府再也不会干涉,不过你需谨记,关于瑾儿,今后我不会准她与你联络通信。”
“瑾儿姓柳不姓姚,这点世情妾身还明白。”姚姬咬牙说道。
萧氏见她竟然如此“大度”,心中虽有狐疑,却也以为这么个隐患自请求去两厢省事,当然也没阻挠追究:“临走前你还是去见见阿瑾罢,道别总归需要。”
姚姬目的达成,也再不多话,转身走开。
不说柳均宜怎么转怒为喜,柳府众人听说姚姬竟然自请辞离后,便连韦太夫人都啧啧称奇,对傅媪说道:“若依我手段,一早便将这么个碍眼阿堵清除,也亏得行舟贤良,处处以大局为重免却多事反而造成外人忌防,又的确仁善,才只是处处堤防她而已,我看姚氏也不是个聪明人,蠢笨得可以,怎么这回倒做了回明白事,与其在咱们这里忍辱负重,还不如归去,及恩侯府也好,江南刺史府也罢,总有她容身之处自由自在张狂跋扈。”
柳瑾原本还以为是姚姬教唆她那一桩事捅破受了责罚,哪知姚姬生怕女儿不舍得她开口求情而造成变数,坚决咬定是自愿请辞,柳瑾反倒如释重负,倒也不是她凉薄,若生母孤苦无依,当然也不至于袖手旁观,然则姚姬一副离开才是庆幸的神色,柳瑾当然也乐得成全。
九娘等闺秀因为事不关己,也只是略微议论了几句而已,没有过多关注。
根本没人怀疑姚姬请离背后是十一娘在策划引导。
只有碧奴是知情人,却实在想不通明明十一娘什么事都没做,只不过让她送了回信去及恩侯府,怎么就造成姚姬自愿“扫地出门”?
婢女终于忍不住疑惑向十一娘讨教。
十一娘却依然故作玄虚:“自个儿琢磨,倘若能想明白其中根由,有赏。”
于是青奴惊讶的发现碧奴忽然变得沉稳起来,得闲就一个人坐着冥思苦想,再也不似往日走门串户的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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