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片悄静里。
静谧却突然被一个仆妪惶急的步伐打破,廊下架上,绿鹦哥扑棱着翅膀,扯着脖子叫嚷“恭喜”两字,却遭到仆妪怒目瞪视,这只因为被有意驯养惯会说吉祥话而颇受荣国夫人喜爱的宠物顿觉大受委屈,居然扯直了脖子口吐“刁奴”两字,倒让那心腹仆妪哭笑不得,一脸官司的挑帘入内。
不多久,绿鹦哥便听见主人气急败坏的怒吼:“什么?赐死!韦氏要将谁赐死?!谁许她如此狗胆包天,我刘姓女儿,贵为九嫔之一,她凭什么将人赐死!”
荣国夫人摔帘而出,下令备车,她甚至不及换下身上那套家常穿着衣裙,更不提按照规制入宫谨见除特许外理应穿着的命妇冠戴了,显然是急着兴师问罪。
原来三日前刘四娘被扣留禁内时,刘家却没如王家一般坐立难安,只因刘修仪早已遣人交待清楚,此事在她掌握当中,让娘家兄嫂不需惊惶,刘四娘之母虽并不明白事发详细,可想着有修仪在宫内照庇,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到任何欺辱,当然也就听从叮嘱安心等待消息。
直到今日,刘四娘倒是被送返自家,却是惊惶失措有若疯魔之状,送返女儿回家那内侍一脸的肃厉,手持太后懿旨,宣称刘四娘为取队首之位,听信姑母刘修仪之嘱阴谋害杀赫连九娘,太后姑且念在刘四娘并非主谋,并年纪弱小,恩赦宽恕不施刑责,但其父母却有教导无方之责,剥削职封,刘修仪身为天家嫔妃却行杀人之恶,害世族闺秀夭死禁内,罪大恶极不容宽恕,贬为罪奴并赐死为警!
这简直就是五雷轰顶,不说刘四娘之母怎么痛哭愤怒,眼见着儿子被夺官品女儿竟然赐死收场的掌家主母沈氏更加痛怒非常,就要来荣国公府向小姑告状,然而因为上了年纪,又是突经震变,沈氏竟然在途中晕厥,家人只好将之送返忙着请医,只由一管事将这噩耗通知荣国夫人。
卢夫人心急火燎七窍生烟“直杀”含象殿——早在卢太后在世时,就赐以荣国公夫妇不需诏令即能入宫的特权,即便卢太后薨逝,不说德宗在位时,就算贺衍继承了帝位,倒也没有剥夺荣国公夫妇这等恩荣,更不说因为刘玄清一案,贺衍对京兆卢越发亲睐了。
当然,太后若不愿诏见卢夫人,卢夫人即便入宫也不能硬闯含象殿。
太后即便私底下对荣国公夫妇恶心得不得了,表面却一贯对其一系礼遇有加,这也是免得授人以柄大肆批判她忘恩负义,不说寻常,即便邀宴,但凡广请外命妇,回回也不曾落下卢夫人,可是今日,太后却偏偏将卢夫人挡在含象殿外,不允入见。
卢夫人哪里心甘,与含象殿外值守的宦官争吵一番,气急败坏下竟然转身去了紫宸殿面圣,天子这时当然已经了解赫连九一桩凶案,听说太后要将刘修仪赐死,也正忧心不已,要说他对刘氏也并没多少印象,然而一来不愿再伤人命受噩梦纠扰,再者也是存心偏帮荣国公一系,不说荣国公这些年来坚决站在铲除谢饶平的立场,就说这位是祖母卢太后的嫡亲侄儿一层情面,秉承孝道为重的天子也会顾庇刘修仪几分,可这一类事由本就是后宫事务,他不可能与几大相国重臣商议,又惧于是太后决断,犹豫着不好驳逆。
在这当头,卢夫人却闻讯而至,天子只好答应同她往含象殿一见。
哪知太后虽然没有连同天子一并拒之殿外,但依然坚持不许卢夫人入见,这让原本以为搬动天子这个坚实靠山而胜券在握足以趾高气扬的卢夫人越发愤怒,竟然脱口而出:“圣人这回可是亲眼得见亲耳听闻,太后竟敢拒我不见,岂不放肆无礼?圣人即便纯孝,可也太过放纵太后。”
这多少让贺衍心生不满,埋怨卢夫人口不择言,竟然对太后语出不敬,太后是他生母,当受举国尊重,卢夫人即便贵为一品诰命,到底是臣子,怎能反而斥责起太后放肆无礼?但性情使然,贺衍并没有纠正卢夫人的态度,只好言安慰让她在此暂候,自己蹙着眉头步伐沉重的进了含象殿。
太后对天子的到来并不意外,母子两个也免了那些虚伪客套,不待天子说明来意,太后就开门见山:“刘氏欲为侄女争利,将世族闺秀害杀于禁内,这事不仅授她指使之宫人如实招供,便连刘四娘也已证实,确凿无疑,其狠毒猖狂简直震世悚听,不严惩不足以维持律法宫规、皇室体统……就连卢三娘,也在入宫之时就犯下暗贿勾结以下犯上之恶,足见德礼败坏,我也有意将之黜落。”
天子大吃一惊:“阿母……刘修仪毕竟是荣国夫人侄女,也算祖母之姻家晚辈,虽然有罪,削其嫔位没为宫奴已算重惩,更何况其兄长也受连累夺了官位,还望阿母开恩,饶她一条性命,更卢三娘,不过是一点小错,并未造成什么恶果,若就被黜落,连荣国公府声名也会受累,荣国公毕竟是祖母嫡亲内侄……还望阿母宽谅几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