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最终沮丧的发现,倘若太后铁心要治罪薛家,做什么都是徒劳。
明明已经立夏,然而一阵阴凉却忽然包裹环绕,绝望,这样的感觉一如当年!
不,不能这样沉沦于绝望。
我也许应该想想,如果我是韦海池……
这个时候铲除薛家,固然是断绝隐患,但决不利于大局,薛家为京兆十望之一,根底浑厚,姻亲故旧盘根错节,即便再以谋逆大罪,难保不会引起显望自危,与裴郑受污时不同,太后已经张显涉政,如果这时针对显望,即便薛家不保,其余世族也不会认可太后为所欲为,更不提,还有潘博这个虎视眈眈,一旦内乱,就是给予真正的叛逆机会。
那么……
十一娘忽然眼中一亮。
顺带考验?
大有可能!
那么,应当还会有迹象,比如贺湛,也应该会听闻风声。
贺湛,十四郎,如果现在能与他碰头就好了。
但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等等,如果真如自己所料,也许就在稍后,太后便会诏见!
十一娘逐渐稳沉下心头惊惧,最后一口深吸气——冷静!倘若明日出宫前太后不曾诏见,再想对策不迟,大不了……向贺衍坦诚身份,虽不奢想那人能拨乱反正,至少能赢得一些时间,孤注一掷!
不过十一娘这走投无路下孤注一掷的想法没有得到实施,甚至不及次日,就在当日傍晚,太后再次诏见了她,没有任何赘述,开口即为告诫:“伊伊,明日你便将辞宫,虽然我知道你深悉宫规,明白禁内所闻不能泄露,但也是为你着想,才啰嗦叮嘱,无论你与薛六郎情谊如何,都当明白薛家这时罪涉逆谋,这回出宫后,不要再与薛家有任何来往了。”
十一娘暗下长吁,却稳稳一礼肃拜:“太后嘱告,儿必铭记。”
一切如她所料的话,大约薛家是惊无险了。
次日辞宫,三日后依然往上清观,刚与莹阳真人见了个面,就被贺湛好番胡搅蛮缠,几乎是硬扯着十一娘避众“闲谈”。
十一娘这才知道,早在她知情之前,贺湛竟然已经率先得了韦元平的警告。
“太后势必要以逆谋之罪牵连薛家,韦元平特地告诫我莫与陆离来往!”
十一娘更是长吁口气:“十四郎,你当然没有轻举妄动吧?”
“那还用说,我明知做什么都无用,便连你辞宫当日都没急着去见,捺着性子等到今日!依我想来,太后明知我与陆离交近,韦元平竟然还有意泄露这事,越是说得严重,便越是蹊跷,此时看你这神情,我才彻底放心,十一娘,想必你在宫中,也听闻了这一消息罢?”
待听十一娘仔细说了一番这十日的经历,贺湛却一巴掌拍向她的发顶:“若非咱们心有灵犀,非得露出破绽不可,我比你整整先知道了两日,即便不会直扑薛家那般草率,只要当你出宫时即往柳府,太后必定生疑,而你,倘若这回为了避嫌连上清观也不来,无疑便是告诉太后已经察觉到她在试探,真够人出身冷汗。”
多日忐忑如今放下,十一娘才将当日闻听变故时的心情一一细诉,原本是要与贺湛相互印证,判断薛氏一族是否真为有惊无险,然而一抬眼却看见十四郎一脸奸诈的笑容,柳大千金一时呆怔。
“五姐。”贺湛竟然改了称谓:“即便薛家受牵族诛,也不到绝望地步吧,只要你我安好,京兆柳还在,还有王七一族,怎么就没了机会?即便你担心昭儿,大有机会将他救出,何至于到向贺衍,不是,向天子坦诚相见孤注一掷地步,你究竟舍不得谁死呀?”
十一娘听了这话后反而镇定了,大大方方回应:“我与陆离是知交,曾经险些成为夫妻,我欣赏他,也有过倾慕,但是十四郎,如今之我,所思所愿你也清楚,我无睱分心,更加不愿分心,男女之情对我而言一点不重要,甚至婚姻都只为我谋大事手段之一,工具而已!可是阿姑,可是你,可是陆离,可是薛家,可是柳家,无论你们任何一方遭遇危难,让我眼睁睁再经历生死离别,这都是绝望,失去任何一个人,我都会痛不欲生,我舍不得,你们当中任何一个。”
十一娘又是一笑:“难怪你前些时候那般怪异,原来是存了这种想法,十四郎,我与陆离早就成为过去了,当我屈从与家族之令嫁给贺衍时,就是已经放弃了他,我从不后悔我那时选择,我后悔则是……无能挽回惨祸,裴渥丹是个失败者,所以她才会被人毒杀,可她又无比幸运,因为成为了柳十一娘,我与她,固然都是一人,但如今之我,比当时之她,肩上责任只有更重,所以十四郎,不要再做那些无用之事了,我相信陆哥比谁都明白,有些事已经永远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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