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转眼过去,随着天气越渐炎热,义川王府里,女主人的心情却越加烦闷,这日她正歪在榻上,闭目分辨着婢女们用簪尖挑沾的香脂,本就有些不满这一批妆用香息过于清淡,又闻乳母入内禀报:“那方氏又来见姚姬。”
小韦氏顿时暴躁,妃色银棠纱袖一拂,金簪玉盒跌坠,面无人色的婢女胆颤心惊,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眼睛里只有主人那双白罗卷云的足衣,在一尘不染的青雕砖地上来来回回。
“那方氏究竟想干什么?!”
区区一个方氏,本来不至于让小韦氏在意,然而不可一世的郡王妃偏偏就关注得很。
姚姬入府,再得媵人赐封,这无疑便是小韦氏的眼中钉,奈何义川对她甚是宠爱,不少回陪着小心劝解小韦氏多加容忍,小韦氏只好允许姚姬抛头露脸频频出席宴请,然而姚姬这个郡王媵虽然不比普通人家的姬妾可任意低贱,甚至不少人看着大姚姬的颜面,对小姚姬也是殷勤奉承,可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无非是元得志的党徒,抑或争取成为元家党徒者。
元得志原本都是寒微出身,讨好他的更加没有贵族显望,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任是如何巴结姚氏姐妹,小韦氏还不至于介怀。
饶是如此,却也没人胆敢公然来郡王府求见!
因此方氏第一回来,便引起小韦氏注意,打听了一番,既然连她与十一娘一度“交好”的事都没遗漏,自然也摸察清楚了方氏的底细——毛氏家奴。
就算如今何绍祖不再是不入流的杂品之流,方氏县令娘子的身份也只有让小韦氏嗤之以鼻的资格。
可方氏居然隔三岔五就来拜会姚姬,听说出手还十分大方,上回便送了一座珊瑚朱雕,这回竟然又送来一床金丝蚕纱挂帐,虽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西市胡商处常见,可也价值数万钱!
就更不提那些金簪玉件,脂粉香料。
小韦氏纵然不至于眼馋,可方氏回回来见,都视她这正主为无物,岂不是耀武扬威好比一个响亮的耳光当面刮来!
不过一介毛相府的家奴,竟然狗胆包天狂妄至此!
可偏偏碍着义川,小韦氏又不能拿姚姬如何,就更加不可能拿方氏开刀,叫她如何不气苦?
只不过这回,小韦氏倒是错怪了方氏,方氏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手笔,珊瑚朱雕也好,蚕纱挂帐也罢,那都是受魏氏所托转送姚姬,只不过魏氏倒也没有那样频繁的交待方氏前来拜会,这完全是方氏眼看着姚姬十分容易相与,心底不由活动——
倘若能借这机会巴结上姚姬,进而由她引荐巴结元夫人,岂不又有许多益处?
而姚姬之所以待方氏如此和蔼可亲,给人容易相与的错觉,也的确因为虽然“飞上枝头”,终于有了出席贵族宴请的机会,无奈那些真正的贵妇并不会将她这郡王媵看在眼里,平易近人的只是敷衍应酬,心高气傲的甚至嗤之以鼻,更不说主动讨好了。
好不容易才赢得“尊贵”地位的姚姬如何心甘?为此还在义川耳边说了那些贵妇不少坏话,但义川固然因其妖媚的姿容与元相“妻妹”的身份厚待几分,又哪里会当真被姚姬迷得神魂颠倒,自然不会为姚姬出头,回回都是温言抚慰而已。
在社交场合不尽如意的姚姬颇觉沮丧,正在这时,却有方氏前来讨好,又岂不“老怀安慰”?
在姚姬眼里,方氏身份虽然不如显望贵妇,大抵还能看得入眼,好歹也是县令娘子官家出身不是?更何况当中还有一个魏氏,姚姬在姐姐那儿常见此妇,虽是世族出身,嫁的也是宗室,倒没有什么贵妇架子,说话别外中听,方氏既然是受魏氏所托,两人应当交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姚姬自然就平易近人了。
又兼姚、方二人为人处世原就不怎面面俱到,一个压根没有身为媵妾接见访客当先请示主母的自觉,另一个却以为韦郡王妃必然高高在上,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妄想攀搭,看看宇文府上万氏,要论身份与韦郡王妃相差一大截,却哪回不是避而不见,只打发璇玑这样的姬人接见应酬?
这当真不是方氏有意怠慢,她可冤枉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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