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你也想得过于简单。”秦霁一点没有感觉娇羞,她与秦朗这兄长的感情甚好,本就时常交心,说起姻缘一事来也毫无隐讳:“晋王从前是有仁宗帝撑腰,如今又倚仗着太后,故而行事无所顾忌,可其顽劣不堪大用,又的确是名不虚传,若非他不学无术,又全然没有志向,仁宗帝无嗣而崩,帝位还轮得上义川王之子?”
秦朗听妹子竟然谈论起帝位归属来不由大觉紧张,秦霁却也就此打住:“因此,足见晋王也是个外强中干,终有一日势微,晋王妃哪里有多尊荣,否则早些年太后有意为晋王择妃,名门望族何至于避之唯恐不及。”
“起码太后若在一日,谁也不敢开罪晋王。”
秦霁一哂:“将来幼帝亲政,太后越是惯纵晋王,天子便越是忌惮,到时,晋王处境可想而知。”
这话让秦朗彻底没了言语。
“我便是不嫁显望,也不能屈从勋贵,与其这一世受人奚落万无出头之日,还不如老死闺阁再不见人。”秦霁突而发狠,咬牙摞下一句,转瞬之间,却又心平气和:“大父与阿耶可有书信寄回?”
秦朗又再叹息:“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北疆战况如何,但愿这回大父能立军功,我武威伯府受朝廷表彰,看那些世族还敢小瞧?”
“即使得了勋赏,又能如何,可叹如今不比武明盛世,朝廷重文轻武,这才是勋贵受篾之根结。”秦霁只觉黯然:“我只期望大父与阿耶平平安安,能回京一聚。”
秦朗掌击茶案:“想我武威伯府,为君国平定边患,不说大父、世父一辈,便连阿兄与堂兄亦都征战沙场,一门除了我这尚未及冠之人,就只余妇孺在京,却偏要受毛、元等尸位素餐凭借人脉位居高官之流鄙贱,叫人如何心服?”
“这世道,本没有多少公平可言。”秦霁摇了摇头:“大父当年也做错一事,不该与崔氏一族交近,否则也不至于受牵,这也是我不看好晋王之关键,他毕竟是小崔后所生,又全不察太后恶意,太后留他不除,无非是忌讳宗政堂而已,可若有一日,宗政堂再不成威胁,太后说不定就会斩草除根剪灭隐患,晋王完全不察艰险,自身尚且难保,又哪里能够依靠?”
这见地,让秦朗叹为观止:“还是阿妹想得深远,凭这智计,就不输那些大家闺秀,阿妹更加不应小看自己,相信终有慧眼识人之幸。”
“我何尝小看过自己,只不过屈服于时势罢了。”秦霁莞尔:“还望阿兄相助,多劝着些阿娘,别让阿娘逼我违心下嫁,我才不求什么夫妻和睦子女双全,只望将来不受鄙贱,也有扬眉吐气一日,这些年来多少努力与隐忍,才不是枉废徒劳。”
兄妹俩有所不知,关于武威伯府的“将来”,太后这时正在规划。
“这秦步云倒真是一员干将。”原来是前线捷报传回,太后虽觉欣喜,可一看竟是武威伯再立突袭挫敌之功,心里的喜悦难免就打了折扣。
“武威伯虽有功劳,但他并非领将,说到底是,还是董洲这兵马元帅指挥得当。”元得志作为董洲荐主,当然不忘粉饰。
太后睨了一眼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宰辅重臣,没有拆穿董洲的无能。
董洲其实比姚潜还更无能,从前也只是在兵部尸位素餐,根本连战场都未下过,然而这回征伐夷蛮,是以新厥军为主,战略布署并不用周将亲力亲为,太后同意让董洲任这兵马元帅,其实是不放心秦步云等边将,让他领监军之务罢了。
不过元得志为党羽争功,这也不违太后心意,只是他说得过于理所当然,让太后有几分暗觉好笑而已。
一旁谢饶平说道:“董洲虽然有功,可秦步云毕竟才是领兵交锋者,微臣以为,朝廷亦当表彰其勇,可调回兵部授职。”
这话才是说到点子上,太后颔首:“武威伯当年延误战机,先帝才将之贬迁,否则早便调任兵部,可常言道赏罚分明,既然武威伯再立新功,朝廷也不能只重旧过,如此……传我旨意,封转武威伯上护军,调任兵部侍郎,奉旨回京。”
分明是对秦步云放心不下,眼看北疆胜局已定,彻底征灭诸蛮指日可待,为防到那时候武威伯功高难赏,干脆这时就剥夺其领兵之权——兵部侍郎虽是正四品高官,然而手上却没有兵权,太后这一手,当真就是明升暗降,却偏让臣民无法议论不公。
“武威伯父子戍边多年,可谓劳苦功高,正该委以恩恤,吏部好好商议,该如何升任秦家诸子。”太后“极尽”恩荣。
这可是干脆要将秦氏父子一同调回京城就近管束了!
秦霁才盼阖家团圆,转眼就梦想成真,不过只怕秦家父子接此恩封诏令,心中只余黯然辛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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