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她,的确起于很早之前,至今从未停歇。
可是裴渥丹与薛陆离,也许三生石上,早已刻下注脚,唯错过二字。
“澄台,若我真能给予她美满,就不会到如今尚且沉默了。”他终于开口,那声音陌生得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想我这一生做得最错之事,就是当初不曾对她坦白心意,若不是因为我自以为了解熟谙她,当初或许就不会轻易放手,当她嫁后,尚且以为自己能够屈从命运,如她希望一般活着,我最对不住者,除了她,还有八娘,她那样珍爱之姐妹……”
“这些都已过去!”
“是,这些都已过去,可是澄台,如今之我,已不能给予她美满了,当年我被新厥人追杀,身受剧毒,未能及时缓解,事后又因诸多打击大病一场,虽然勉强留下性命,可再不能享常人寿数。”陆离抬眼去看贺湛,视线却已一片空茫:“我至多还有十载,而十载过去,如今之渥丹,仍是青春年华。”
可他却已近末路了。
又怎能免却她孤寂一身?
他没有办法再陪她白首偕老,琴瑟和谐,他也不能在当给予她希望之后,那样不负责任的将她陷于漫长的悲痛。
“所以我唯一能做之事,便是尽这最后十载之力,助她得偿心愿。”
而十载之后,渥丹的将来,陆离再也无法陪伴。
“澄台,她肩上担子已经太重,这事不要告诉她,其实我真庆幸她能像这样……”终是叩盏苦笑,那残余的乌汁,仿若渗染眼底:“如此淡然面对爱恨,只要裴郑冤情得雪,便再无遗憾。”
当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候,有一回,酒量了得的渥丹却饮得半醉,陆离听她扼腕痛惜。
——陆哥,情之一字是否当真这样缠人?纵然洒脱如莹阳阿姑,亦难免因失挚爱伤困半生,倘若阿姑当年有所保留,这时也不会如此绝望,看来若想恣意,还当尽早控制,毕竟这世上,先不论生死莫测,又有多少原本两心相知山盟海誓者,到后来难经岁月礼俗诸多阻碍,心冷者有之,屈从者有之,都离不开遗恨二字。故人生苦短,至幸莫过恣意,可若无至幸,亦当惜重自身。
那时的她,正似如今豆蔻之龄,没有眼下的负担,更多洒脱豪放——我以为男女之爱,得之纵幸,不得亦不必耿耿忧愤,人之一生所经万事,本不能件件遂心,相比男女之爱,血缘亲情、知交之谊仿佛更加坚固故倍应惜重。又好比如你我一般,生于世望,长于富贵,但常羡布衣百姓自由随心,却殊不知多少平民亦正羡慕我等?可见人之不幸在于苛求,而人之欢愉在于自足。
——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憾,更况身边诸多亲朋?
记忆里女子莞尔笑颜,因酒意微红的面颊,半醉时飞扬的眉眼,一切如现眼前。
——陆哥,我很庆幸与你相识,与你相知,故而虽因闺阁之限,不能如你将来游历南北,只要你将所闻所见据实告诉,亦好比我所经所历一般,纵有身不由己之憾,也不会痛心疾首了。
渥丹,我真希望你还如当初,纵然有朝一日,我不得不先一步离世,你也不会伤感于生死无常,至少我们相识相知,至少你能达偿心愿,就不会悲痛于漫漫人生,有这一件半件的不尽如人意。
如此,我也便能少些愧欠,在下一个轮回里,等着与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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