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烨因为牵挂着小九能否将十一娘顺利带出京城,这时难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只示范了一下击鞠要点,又指点纠正了同安公主挥杆击球的姿势,便将两个丫头交给了扈氏诸婢陪练,他自己远远坐在一树白榆下,看似悠游地品茗。
突然皱起了眉头,自从上回在陆离别苑喝了柳十一亲手煮的茶汤,回来再饮自个家的,怎么总觉得味道有些怪异了?
刚想到十一娘,便见心腹江迂满脸笑容的一溜小跑过来,贺烨不由高高挑起一边眉梢,还以为小九已经带着十一娘人不知鬼不察地离了晋王府,哪知一听江迂的禀报,贺烨另一边眉梢也挑了起来:“你说什么?萧九郎独自离开,柳十一人呢?”
江迂心头大石落了地,语气格外轻松愉悦:“当然还在凌云阁上,交待了老奴令人准备笔墨纸砚,认真打算奉大王嘱令绘作呢。”又忍不住补充一句:“萧九郎神情大显沮丧,应是被柳小娘子当面拒绝了,老奴一早就说了,柳小娘子决不会答应九郎所求,做为这等不合礼矩之事,再说柳小娘子一心为大王打算,又怎会为了一己之私,将大王陷入遭受太后猜疑危机?”
眼瞅着贺烨心急火燎抬脚就往凌云阁走去,江迂却笑眯眯地留在原地,可得看好了公主与那谢六娘,莫让这两个小娘子跟去搅扰了大王与十一娘私话,说不定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今日有望彻底捅开了呢。
十一娘这时已经心如止水,当真聚精会神于手中画笔,直到听见由下而上急促的脚步声,知道贺烨是来“兴师问罪”了,这才将画笔往锦纹石搁上斜置,好整以睱地看着贺烨一个大步连跨数级木梯,黑着脸往她对面锦榻上垂膝而坐。
“为何拒绝萧九郎?”贺烨张口便问,却不待十一娘回答:“倘若是担心牵连我受忌大可不必,我行事一贯随心所欲,我与萧九郎私交甚笃之事太后并非不知,因他央求助你二人远走高飞并不算稀罕,我自有把握打消太后忌防。”
“十一当然明白殿下不至于鲁莽行事,但……十一有负萧九兄厚爱,从始至今,与萧九兄的确只有兄妹之谊。”十一娘真想不通为何人人都笃断她与小九是青梅竹马,说兄妹之谊都算言不属实了,她简直就是一直把小九当作晚辈看待,这一点就连小九自己都隐隐察觉,刚才一见她时便那样失落,难道不是已经猜到她会拒绝私奔之计?
贺烨愕然:“难道你真是心有别属?”
这话问出之后,贺烨的脑子里立即闪过一个人玉树临风的身影,再度不待十一娘说话,忽地伸出个巴掌来:“你先别说,让我冷静冷静。”
固然柳十一相比同龄人要沉稳持重,可终究只是一个豆蔻女子,与陆离年岁相差许多,经历更是不可相提并论,要说两人隔辈也不为过……只不过薛陆离才品不俗,虽然丧偶并有一位庶子,却并非荒唐无德之流,抛却年龄经历这些世俗之见,这两人也并非那么不般配,柳十一大概更加偏爱沉熟稳重这类男子,相比陆离,小九也的确显得幼稚一些。
贺烨好不容易做完这一系列心理建设,觉得可以接受柳十一与薛陆离这段惊世劾俗的感情了,方才深深吸一口气,冷静颔首:“说吧,无论你属意何人,面临多少艰难,柳十一你于我而言先有救命之恩再有辅佐之义,本大王都会想尽办法助你姻缘美满。”
十一娘比贺烨更加冷静沉着:“十一未动情爱之心,只知姻缘之事听凭长辈作主,而大母一直对十一规划则是……”
说到这里,十一娘微微一顿,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这也算是她两世为人首无前例的“告白”,她又完全没有“示爱”的任何经验,直载了当出口当真合适么?可若再不与晋王殿下理论清白,还不知这位将来会否又再自作主张安排她的姻缘,搞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想到晋王这回居然建议小九带她私奔,十一娘痛下决断。
“晋王妃。”
于是她看见严肃认真的某人那修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两道长眉几乎要“展翅而飞”,深刻颇显冷厉的唇线也完全失却天生弧廓,变为一个可笑的形状。
十一娘揉着额头……需要这样震讶么?殿下仿佛见鬼的模样,难道是因她这番“告白”受到了莫大惊吓?
“殿下应当明白,殿下将来王妃必为太后心腹,难道殿下就未曾想过大母为何要将十一送入宫廷,争取太后信任?自从柳氏一族决意辅佐大王,十一姻缘便已没有其余可能,毕竟晋王妃若为居心叵测者,莫说对殿下志向大有损礙,甚至可能危及殿下生死。”
晋王再度伸出他的巴掌:“你再让我冷静冷静。”
好吧,殿下但请冷静,十一娘干脆扭头去看楼外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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