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宇文君所言,故我之见,要解救这半万无辜,甚至免却更多百姓受奸官陷害,必须向朝廷谏明实情,肃惩奸官,禁绝恶行。”
“我何尝不知这才是治本之法。”宇文盛却是闭目长叹,神色大显悲愤:“然而太后可会纳谏?可会甘心折损党羽护庇小民?江、洪二州刺史罪行一旦揭露,汝阳王党岂不会追究何绍组等亦为同罪?更会趁这机会,弹劾毛、元二相包庇枉法,力求斩除太后臂膀,韦太后哪里会不顾权益私利,秉公处断。”
“就算艰难,亦不能眼看这多无辜冤死,宇文君,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呀,见死不救,又与暴君奸官何异?”朱子玉心潮澎湃,双手撑在案上,大半个身子倾向过来,两眼逼视着宇文盛,脸上写满坚决。
“是不能坐视不理,否则良心难安,更枉为社稷之臣,还不如挂冠请辞,与子玉兄共为草莽,干脆用三尺长剑,杀尽奸官恶吏。”宇文盛沉思良久,仍是一声长叹:“然我眼下虽得韦元平几分信任,被韦氏视为党徒,这等关系利害之事,却无能说服韦太后纳谏。”
“听闻薛舍人近来颇得韦氏倚重,是否……请他谏言可有成算?”朱子玉说道。
宇文盛也认为陆离比他更有作用,他也相信凭陆离品性,若知此等恶行,决不会袖手旁观,因而问道:“子玉兄手中可有实据?”
朱子玉之所以笃定诸多官员所捕盗贼其实尽为无辜,那是因为他为急公会坛主,会众有没被捕当然一清二楚,但他却不能对陆离坦白身份,所以不能用这个理由说服陆离相信江、洪二州刺史所缉盗贼尽为无辜。
“我有几个属下,原为什邡农人,其家人皆被何绍组污为匪盗,因求告无门,又忧心留在原籍难逃冤杀之厄,故背井离乡,走投无路之下被急公会募为会从,可为人证;另有一人,原为江州刺史书吏,得知上官意欲害杀无辜请功,深感惶恐,本欲请辞,江州刺史为防他泄密,竟图暗害,多得我急公会江州坛所救,可惜虽助他脱险,其家人妻小尽被江州刺史杀害,此人将江州刺史恨之入骨,我也是从他口中,才知此等罪大恶极之事。”
虽然这几个都是人证,并非实据,然而此类罪行本就难以察获实证——纵然是在籍之民,奸官大口咬定他们与急公会众暗相勾通。
“事到如今,也只好勉力一试了。”宇文盛说道,又再思量一番:“但你我二人皆不能出面,虽说可以让这几个人证直接向绚之求救,然而绚之虽是太后亲信,行事却并不张扬,又任职中书舍人,并不主断刑狱、监察百官之事,远在江州、什邡二地平民如何确信绚之能代为申冤?绚之乃警慎之人,极大可能会因而生疑,若误解几个人证是居心叵测之徒唆使,迟疑不决,反倒耽误时机。”
宇文盛一边说,一边思索妥当办法,又过了近一刻,才有决断:“莫不让这几个人证寻邵博容求助,邵博容经夏阳、仁化两案,正直忠耿之名声为士人称颂,如今又担任御史,向他求助才更顺理成章,邵博容亦为长安五子之一,与绚之早有交谊,遇此大事,必然会与绚之商议。”
“可是邵御史之妻,不是韦元平之孙女?要是先泄露了风声,传至太后耳中,只怕不利绚之筹谋计划。”朱子玉颇有些担忧。
“子玉担心不无道理……”宇文盛干脆起身,徘徊踱步,须臾又想到一个万无一失办法:“这样,我找一日,邀请绚之、博容二人饮谈,待两人告辞离开之际,几位人证上前向博容求助,依绚之智计,必会叮嘱博容守口如瓶,便不用担心韦七娘会察觉在前。”
于是陆离才刚听贺湛转告十一娘让他交近朱子玉的打算,次日竟然就收到了宇文盛的请帖,邀他旬休时饮谈,又称近闻邵九郎颇谙棋弈,甚望交流切磋,期陆离居中引见。
鉴于宇文盛痴迷棋弈,陆离也不疑他此回相邀是别有用心,果然将帖子拿去邀约邵广,两人如约而至。
半昼畅谈,告辞之际,陆离登车,邵广上马,车马未行,却忽有一个外着半旧白袍,瘦削身材的青年男子上前礼见:“尊台可是邵九郎邵御史?”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白袍青年紧张四顾近前一步,着意低沉了嗓音:“小民温峤,有十万火急关系数千性命之事,还请邵御史借步详谈。”
这冒昧拦路的陌生男子虽然蹊跷,然而邵御史历来就不摆官威,又是个好管闲事的性情,只听说是关系数千性命的急事,自是要追问究竟,利索地翻下马来,站在路边就要详谈,那男子却报出了东市一家酒楼,将大大一顶席帽往头上一扣,转身先走。
邵广折回到了车窗下,三言两语说清这桩突发事故。
陆离微微蹙眉:“如此,我便与博容一同前往,且听听此人所述之事是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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