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晋王殿下似乎大为懊恼地离开,高玉祥这才躬着身子靠近太后坐榻,幽幽地叹了一声:“江迂早探知得谢六娘以美色相惑,教晋王答应向太后请封她为王妃,奴婢原还以为谢小娘子不过是因为倾慕晋王英武,虽是怀有私心,尚且情有可原,怎知她暗下还怀着那层意思,岂非大逆不道?当真妄废了太后对她一番怜爱。”
其实高玉祥心里实在有些惋惜,太后虽然早就得知了谢六娘与晋王两情相投,却也不算太过在意,只因太后对柳十一娘日渐欣赏,其实也在犹豫将是否应当让她成为废棋,甚至动心撮合柳十一娘嫁予京兆李子弟,以此笼络李氏一族效忠,哪里想到谢六娘竟然会与江迂说那番话,简直就是……太后明知谢六娘野心勃勃,当然不可能放任其为晋王妃,那么合适人选只有柳十一娘了,这还真是……天意如此,柳十一娘看来是在劫难逃。
“传谢莹来见吧。”太后冷声说道,这时她的神情,倒比刚才面临汝阳王等逆贼时还要冷肃,只不过当见谢莹强颜欢笑地入内,太后的眼底却又风平浪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并不待谢莹见礼,便招招手让她跽坐在榻前,先是温言问了一句:“今日一番变乱,可让你受惊?”
见太后神情温和,谢莹缓缓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这才自然了几分:“莹儿虽然不如十一姐沉着,但目睹姨祖母临危不惧,自然坚信肖小必会一败涂地。”
太后拉了谢莹的手放在膝头,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烨儿也算立了一功,早前我问他要何奖赏,你道他怎么应答?”
谢莹的心便怦怦跳得急促,连最后一丝忐忑也烟消云散,这会子只以为心愿得偿,顿觉面红耳热,无比娇羞地垂下眼眸:“莹儿哪知殿下意愿。”
太后心中连连冷笑,极为鄙夷谢莹的惺惺作态,口吻却依然温和:“他呀,声称将要及冠,要求我为他择定晋王妃呢。”
谢莹心头狂喜,脸上却更加娇羞。
便听太后说道:“不过我并未让他说出心中属意之人。”
这简直就是峰回路转,谢莹顾不得佯作娇羞了,极为错愕地抬眸。
“姻缘大事,讲究听从父母之命,纵然贵为宗室王公,也不能随心所欲,我知道烨儿心里属意谁,但他属意之人却并不合我心意。”太后缓缓一笑:“莹儿今后,不要再与晋王私见了。”
这话对谢莹而言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她回不了神,也顾不得那许多,立即从跽坐变为膝跪,摇晃着太后的膝头连声哀求:“可是莹儿哪里做得不好,让姨祖母误解?莹儿可是一心为姨祖母分忧解难呀!晋王虽然眼下看来不怀野心,将来未必不会受奸人挑唆,莹儿努力赢得晋王几分爱重,确是为了将来……若有莹儿在晋王身旁时常提醒,才能保证晋王一直对姨祖母效忠。”
这是她一早打算好当太后允婚,露胆披诚的一番誓词,眼下虽然说得不是时候,倒也流利“真诚”。
可她却看见了太后眼中有若冰霜突降的凛冽与森凉,仿佛洞察一切的锋锐,让谢莹惊慌失措,这时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从来没有瞒过这个老女人这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她的心思,一直被太后了如指掌。
“为我分忧?”太后微微翘起唇角:“说得可真好听呀。”
要是谢莹承认她为贺烨皮相所惑,还不至于如此可笑,但谢莹这番说辞,显然明知自己对贺烨从来不曾相信过,却还打算成为晋王妃,那么又在图谋什么呢?
她若成了贺烨枕边人,必然会不遗余力蛊惑贺烨争夺权位,有朝一日,她便能母仪天下。
“莹儿,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番野心,我更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蠢笨。”
谢莹:!!!
“你甚至不知江迂是我之耳目,今日眼看有变故发生,居然让江迂想法子知会贺烨,让贺烨坐视圣上遇害,你以为如此一来,我便会让贺烨继承帝位,是不是?”
太后并没有疾言厉色,口吻里甚至带着几分笑谑,但听在谢莹耳中,不啻于又是一道响雷。
今日事发突然,她突然想到对晋王而言是难得的契机,但她来不及提醒晋王,却又不甘就这么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知道江迂是晋王信得过的人,所以才冒险让江迂通风报讯,但后来眼看晋王还是救下了天子,谢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江迂怀有二心,却暗暗安慰自己,或许只是江迂也不及通知晋王,毕竟这是九成宫,不是晋王府,江迂行事没有那么方便也是情理当中。
她哪里想到江迂竟然太后耳目?
也不怪谢莹消息不灵敏,虽然渥丹在世时,把江迂实为太后安排公之于众,导致太后一直不能利用江迂毒杀贺烨,不得不投鼠忌器,但那时就算谢莹“本身”,也只不过襁褓小儿,根本不可能保留这段记忆,而随着渥丹薨逝,贺烨平安长大,江迂究竟是谁安排在贺烨身边已经逐渐被人忽视,大家都只记得江迂曾事崔后为主,以为韦太后正是为了体恤贺烨,才令江迂侍奉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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