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寒衣节过去,便真的冷了下来,北风伴着霜雨,摧得满园萧瑟,高玉祥一路避在转廊底走来,淋不着雨,也觉着森森凉意直往衣襟里钻,直到进了寝殿,地暖带来的热气扑面而来,才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真真正正的挺直了脊梁。
虽说缩肩弯背看上去更加谦恭卑微些,但太后有个旁人不知的怪癖,越是寒冷的天气,越看不得人畏畏缩缩的模样,这个时候,在太后面前就要精神抖擞,否则可就得触霉头挨斥喝,偏又不说明厌恶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高玉祥便气宇轩昂地进去了,果然瞧见太后松了眉头,而不是蹙得更紧。
说话的声音也要比往日响亮,不要兜来绕去,力求简单直接。
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太后并没动怒,只是有些讥诮的神色:“柳六娘,哪个柳六娘,当非京兆柳嫡宗女儿吧?”
“离京兆柳几乎八杆子挨不着边,是霍邑柳一支,父母双亡,十一、二岁时就带着弟弟投靠京兆柳,眼下年龄过了二十,几年前定了亲事,便是被卢八郎害死那位喻郎君。”
太后恍然大悟:“是她呀,莹阳当年考择学生,我见过那女子一面,当时还小,眉眼看上去倒清秀,如今想必也长成美人了,只不过韦滨往这一手,未免有些荒唐,伊伊这个正妃才十四、五,她择那陪媵却比贺烨还要年长。”
高玉祥既是禀报这事,当然经过了仔细摸察,连忙为太后释疑:“据说,是晋王主动开口,坚持要这一位陪媵。”
这下太后当真惊讶了:“贺烨识得这柳六娘?”
“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晋王确然见过这柳六娘几面,当年卢锐因喻四郎一事,和喻家结了仇,他不占理,偏偏更加嚣张,还想着纳柳六娘为妾,有回怂恿了晋安长公主,当众为难柳六娘,是晋王解了围,旧岁元宵灯会,晋王路遇柳府几位小娘子,这柳六娘,随十一娘一同,获邀去了晋王府灯楼夜饮。”
太后不语,思量了一阵,冷哼一声:“贺烨虽说贪好美色,却并不好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套,需得女子用尽心思哄诱着,他才会几分上心,与柳六娘若只有过这两回交往,哪里就会主动求纳?分明是韦滨往有意为难伊伊,她心知贺烨对柳六娘有些好感,说不定在贺烨拜会时就提说这事,让贺烨记挂上了柳六娘……伊伊怎么处理?”
“长者之命,十一娘又能如何,更何况还是晋王主动要纳媵。”
“她做得好。”太后接过高玉祥奉上的热汤,缓缓饮了半碗,才又说道:“不过一个姬媵而已,没必要与贺烨婚前就先闹矛盾,韦滨往这一手,无疑也是为了挑拨他们两个离心,伊伊痛痛快快答应了,韦滨往那打算就落了空,柳六娘一个无依无靠无凭无仗之孤女,威胁不到伊伊。”
高玉祥“嘿嘿”笑了两声:“要说来,晋王殿下似乎更加偏好较为年长之女子,那扈氏,可不也比晋王年长呢。”
太后显然对晋王殿下的偏好不感兴趣,似乎随口说道:“扈氏可不是普通人,先将英国公迷得魂不守舍,入了妓家,又教好些纨绔争相追捧,就连那些风流士子,也都不惜赋诗为赞,一身媚骨,好色之徒当然逃不过这艳毒妖惑,十四、五岁那些名门闺秀,哪里会这媚惑手段,就算年长些如柳六娘,至多眉梢眼角多些风情而已,这也就是我起初担心之处,伊伊过于安静沉稳,心又不在贺烨身上,虽正妃就是要她那样,就怕不得贺烨欢心,要真有人怂恿贺烨作乱,她也难以察觉。”
太后并不怀疑贺烨一直暗藏野心,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赴藩,她担心的是随着时移日渐,居心叵测者会挑动贺烨谋逆,她不能没有防备。
可高玉祥却一时想不明白有谁这么大本领,还能挑动一个废物谋逆,晋王可是对先帝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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